而且她若是死了,宥儿怎么办?对于一个失去了母亲庇护的孩子,生在皇族绝对是件可怕的事情。她决不能死,她还得好端端地坐在那里,手握着金印,亲眼看着谋害她的人死。太子殿下的意思,淳不可能不明白。“淳,可查到些什么了么?”他认真地查了,那一日去过后花园的所有人都分别提审过,可是并没有问出什么可疑的。那乳娘杜柳氏被单独关在西凉院的空屋子里,可是当时所有人都忙着郡夫人生产的事,还没来得及问话,已经被发现撞死在屋里,线索断了。只剩下唯一的突破口是宁儿,可是那孩子受了极大的惊吓,一提到这件事就哭,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太子那边早已知晓,却迟迟没有回答,只是命人送了一个字出来,说是赐的名字。李淳知道他的意思,他一向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大在意后宫里的争斗,故而妾侍虽多,看起来倒也风平浪静。但他李淳的后院,决不能容许有人藐视他。他咬牙道:“念云,你放心,这件事,一天查不出来就十天,十天查不出来就一年,一年查不出来就十年,总有一天,我必定还你这个公道!”有些证据,也许一个时辰就可以销毁,十天,一年,十年,时间越是久远,希望就越是渺茫。眼下都被压下来不能清查,十年后谁又知道该是什么光景?念云在心里叹息,手指轻轻刮着李淳的掌心:“如果我……我不能陪你了,请你帮忙把宥儿分封到边远的地方去,不要回来……”这是一种交待后事的语气。李淳的眼泪忽的就涌出来了,嘴上却说道:“你别胡说,宥儿以后……自然是你来慢慢安排。”这时听得外面道:“梁侍医来了。”李淳忙去招呼他进来,梁侍医背着他的药匣子大步流星走来,坐到榻前,替念云诊视。念云原本是昏昏沉沉的,待他把完脉忽然猛地睁开了眼,“侍医,我会死么?”梁侍医微微一愣,摸着胡子道:“小丫头身体底子也不差,胡思乱想什么,只管好好养着便是。”诊视之后,同李淳二人到外间去,叽叽咕咕同他说了许多。念云昏迷了多时,精神不济,但听力却比平时还要敏锐,隐隐约约听见他说“熬过重阳也就好了,要真熬不得,便是华佗再世也无力回天……”念云再无力支撑,昏睡过去。李淳替她掖好被子,坐到一旁,从一旁的坐席上拿起一叠公文开始批阅。他已经命人把公文都送往宜秋宫来,又在她屋里加了一张软榻,他就在她的屋里批阅公文和休息,到晚间才睡到隔壁的屋里去。她身体很虚弱,所以清醒的时间里大多数时间里都是他在讲,她微笑着听。李淳从未发现,自己竟有这么多的话想同她讲。事实上,这几天来他一直在害怕,害怕从此再也不能同她讲话了,所以一看她醒了,恨不得把好多年的话都讲给她听。他已经失去了一次,觉得自己已经无力承受再失去一次的痛楚。李淳给她絮絮地讲她生产的时候丫鬟们如何一盆一盆地往外端血水,触目惊心地从他面前走过;如何昏迷不醒地躺了三天,因为呓语不断,他不敢叫别人在旁边,就只让绿萝和茴香两个轮流守着,有时是他亲自守着她。她只觉得自己这条命简直是捡回来的——自然,也要感谢儿子,她没有白为他吃一回苦头,是儿子在梦里将她拉回来的。他讲得她心惊,拉住他的手:“我舍不得死,可算是把那个大胡瓜给卸掉了,我总想看着他长大。”李淳轻轻抚摸着她的眼角眉梢:“有我在,我不许你死。”故人久别重逢念云的身体虚弱,出了月子又躺了大半年,才算是基本恢复了。这一次大病,东宫的事务是彻底没法管了,但李淳并没有把权力全部移交,而是把六司分别由丁香、蕙娘各自分管一司,王良娣、牛昭训各分管一司,绿萝、茴香等几个丫鬟两个替念云合管两司。念云在院子里晒太阳,只见一人从外面大步走进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你看谁来了?”念云成日立被关在东宫,又因为久病,好久没有出去玩了,听见声音就高兴,乐得花儿一样扑上去:“三哥哥!”郭鏦拍拍她苍白的脸蛋,不满地嘀咕:“李淳那小子还说没欺负我妹妹,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念云笑起来:“你妹妹都快被圈养成猪了。”郭鏦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猪能养成这样,畜牧监早就该撤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