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难受过,也愤怒过,最气的时候恨不得将朱成寅的骨头挖出来鞭尸。可是全都无济于事。因为他知道,林弦歌早就不想活了,这一年是他偷来的,他生性温驯谦恭,只干了这么一件硬气算计的事,却是困得他平白糟了一年的罪。他若是怨他,恨他,他都受了。可他偏偏那么好,连一句重话都不向他说。这次他这么迁怒于朱今辞,也不知道他醒了会不会怪他。“都怪我,他在我们身边这么久,到出事了我才知道。”“我就是……就是讨厌他。”朱今辞不过就是,小的时候比他早了一步,在他还不知道自己对林弦歌是什么感情的时候,朱今辞已经开始爱着他,护着他。要是他们一直这么好下去,他也就认了,可偏偏朱今辞分明得到了,却又使明珠蒙尘。他倒宁愿他们好好的,至少林弦歌还能活下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臣勖究竟还是难过,像小孩子做错了事,轻轻揉捏着林弦歌的手指。他手心尽是冷汗,不正常的蜷缩着,好像怎么展都展不开一样。“小骗子。”“你才答应我开春就和我走的。”“我在阳城有个宅子,你不是喜欢合欢,那一圈都种的合欢树,花骨朵摘下来够泡几回茶了。”……“求求你,挺过这一次”“那么多次你都挺过来了,最后一次,求求你,疼疼我。”林弦歌这一趟走的万分凶险。下午时还尚且有力气呻吟,半夜疼醒了一次,生生要了他半条命,等这天终于过去,他已经是彻底不省人事,胸廓起伏微弱的像是要消失。索性是活下来了。只是没有一个人松了一口气,王府的气氛反倒愈加的凝重。林弦歌醒后更是昏昏沉沉,好几次看不清人,拽着臣勖喊阿辞,当许久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气的连饭也不肯吃。臣勖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他知道林弦歌放不下,尽管心里酸的难受,却又不忍心看他这样为难,想来想去,究竟还是拉下脸想出去找人。谁知,朱今辞自那日被他痛打一顿之后,和贺凉两个人都没了影,臣勖本就不情不愿,现在更加觉得朱今辞没有良心。私下里,他不愿意将一分一秒与林弦歌相处的时间分给别人。可是渐渐的,他便慌了。林弦歌醒来的时间越来越短,即便是锦儿来,吵许久,他才有些意识,抱着孩子絮絮叨叨的说要听父亲的话,有的事情叮嘱了两三遍,锦儿听得都要背下来。臣勖却是越来越别扭,这两次甚至直接冷言打断林弦歌的训话,说要是不放心就自己看孩子,明明是他要来的孩子,他才不会替他管。林弦歌知道臣勖心里难受,也不责怪,只等他气消了,才窝到他怀里细细的喘,要他保证看着锦儿长大。臣勖每次都红了眼眶,却没有一次吭声,无论林弦歌怎么求,他都是铁了心般,只说要是不放心,就自己留下来。林弦歌最后也无法,只叫来锦儿身边的仆从都嘱咐了一遍,何时进学,何时加衣,恨不得将自己脑中想的全都交代了。只是这也持续了没有几日,交代完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林弦歌就彻底起不来了,晕了一次后,竟是连饭也用不进去了。臣勖日日夜夜的守在他身边,连锦儿也不许进来,每日大批大批的灵芝益草送到后厨,真正进了林弦歌身体的却连一碗汤药都不到。直到胡凛闯进来,急报说陛下带来了林大人的解药,只要再撑两天,林大人便有救了。臣勖即便再恨朱今辞,也从没有这般觉得他有用过,就像抓住浮木的溺水者,让他几乎忘记了牵机情蛊无药可救,只要能让林弦歌多活两天,无论怎样,都是好的。只是他没有看见床榻上昏昏欲睡的那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两行眼泪悄无声息的落在被子里。第二日黄昏,不知是不是终日喝下去的参汤终于起了作用,林弦歌的精神竟真的好了许多。他拉着臣勖说了很久的话,从他小时候一直说到了这一年,甚至吃了两口芙蓉酪,嘲笑臣勖不早些说喜欢他,说不定,他当年就和臣勖一起跑了。臣勖知道他是想要自己高兴,压下满心的绝望也跟着他一起笑,两个人好像平常百姓的夫妻,有一个宅子,一个盐场,一个聪明伶俐的儿子。只是说到最后,林弦歌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臣勖以为他是累了,起身不做声要服侍他睡下,却被他一把拉住袖子,眉间尽是小心翼翼的试探:“臣勖,我想成亲。”像是有一把锤子狠狠砸了下来,臣勖耳边“嗡”的一声震骨长鸣,过了许久,他才重新恢复视力,映入眼帘的是林弦歌瘦的近乎脱相的脸颊,眸中尽是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