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黎野的发丝上还往下滴着水。
他一晚上没睡觉,但今天是林青岩那件离婚案开庭的日子。就这么顶着个通宵的状态去开庭,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陈黎野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早上五点半,九点开庭,他要去律所拿材料,再开车去法院,快一点的话30分钟就够用。
为避免不够,那就假定个四十分钟吧,多出十分钟来防止意外发生。
估计也不会有什么意外就是了。
那就……八点二十起好了。
陈黎野一边算着一边随手定了个手机闹钟,然后把座椅往后调了调,躺下来一翻身,闭上眼睛准备小睡一会儿。
他失眠了一整个晚上,现在也不可能说睡就睡,闭上眼睛酝酿了好半天后,才终于酝酿出了一点睡意。
这一睡过去,他就又梦见了从前。
但这次不是塞北了,这一次他梦到了京城。
京城和塞北完全不同。他梦到自己在一片晨光之中走进宫里,前面的太监为他领路,太监还频频回头。明明低着头,眼里却全是对他的不屑一顾与鄙夷嫌恶。
顾黎野习以为常,噙着嘴角浅笑着走在路上。就算那太监冲他翻白眼,他也必须并只能冲他笑一笑——他感觉自己像是戴了一张面具,为了让别人认为他看起来和善温和,他就必须这样。毕竟很多人都会抓住他不经意的一个小动作小细节,然后把这些放大无数倍,说是他谋反的缩影,是前兆。
所以他必须性子温和,必须善良,必须忠诚——必须。
久而久之,他都感觉这张面具快长在他脸上了。
太监领着他走进宫里。到了宫门口之后,那太监就停了下来。
顾黎野走了进去。宫内文武百官纷纷侧头,看向徐步走进宫里来的罪臣之子。
新皇坐在龙椅上。
新皇名叫明纶,字太平,取字的时候完全是以哄先帝开心为主要目的,天下太平,多好,多适合做皇上。
太平小皇上上位时很年轻,现在也没老到哪儿去。虽然字了太平,但可惜长得并不怎么太平。好好一个天子长了一双上吊眼,眼睛还总眯缝着,脸又很长,颧骨都凸了出来,怎么看怎么不像个皇上,反倒像是那种会登上京城门口贴的通缉令上的脸,一看就不像个好人。也不知道当年太后怎么生的,也不挑个好时辰。
朝上不可玩笑,顾黎野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些,顶着一副还算温和的表情慢慢地走到了新皇明纶跟前。
文武百官各站在宫内两侧,中央空出了一条路来。罪臣之子就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到了最前面,和两边最前面的官员站在了同一直线上。然后低下了头,低手一甩袖子,跪了下来:“臣顾黎野,拜见皇上。”
说完这话,他就在地上磕了整整六个响头。
随后久跪不起。
他听见身后的文武百官里有不少人吃吃地轻笑了出来。
明纶百分百是成心的,他也不阻止这些公然在朝上发笑的人,反倒就那么放着顾黎野跪在地上,也不让他起来,就这么待了一会儿之后,嘴里才咂吧了两下,道:“知道为什么让你磕六个,别人只用磕一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