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指尖落在谢酩肩头的花纹上,颇有点怜惜地顺着纹路轻抚了一下,对堕仙的怒意与杀意一点点交织膨胀,在星亮的眸中显露。他一定、一定要杀了那个人。谢酩被他碰得很想再去一次寒泉。他苦心压制,争当坐怀不乱柳下惠,楚照流却那么喜欢招惹他找死。他闭了闭眼,拍拍他的腰:“看够了?下去。”楚照流被拍得嘶了声,回过神,才发现这个姿势怎么……怎么就那么像他梦里的……他骤然脸色一变,嗖一下就窜下去了。谢酩默念了会儿清心咒。然后就察觉楚照流又开始不老实了,鬼鬼祟祟地凑过来:“你睡得着吗?”谢酩睡不着。他忽然很想听琴音。多年前,他经历了炼狱般的一切后,很长一段时间都睡不着。尤其是晚上吹了灯后,那些惨死的面孔,仿佛就在黑暗中悄望着他,幻觉过于真实,连他们逐渐接近时冰冷的吐息都近在咫尺,他闭上眼想要打坐,耳畔却响起咯吱咯吱的怪异声响。他不堪忍受,只能彻夜点灯。楚照流一直以为他亲眼目睹了父母的死亡,其实他没能看见,是听到的。妖族打入流明宗时,他爹娘将他往几个长老怀里一推,便提着剑迎上去,长老们护着他匆匆逃出去,然后他就听到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音。少年谢酩惶惶回过头,只看到那个深印在脑海里的黑袍人慢步走进流明宗的内院,朝着这边看了一眼。从离海到扶月山,千里迢迢,路上遭遇多次伏击,甚至还有两个长老叛变,他长在离海十几年,天资傲人,被父母精心保护着,有一天护着他的罩子忽然被击碎,淋下来一阵无情的血雨。那无数个日夜,他都睡不着。直到上了扶月山的第一夜,耳边传来了清琮的琴音,陪伴着他渡过了一整夜。一开始那琴音稍有些生疏,偶尔还会弹错几个音。后面越来越熟练,曲子里颇有几分大难之后的洒脱轻逸,仿佛在借曲抚慰,他靠在床头,猜测弹奏者应当年龄颇大。那曲子就那样陪伴渡过了整整一个月。谢酩的嘴唇动了动,迎着楚照流亮亮的眼神,又咽了回去。楚照流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还撑着来逗他,他不怀疑,自己若是说了想听琴,楚照流会掏出琴来即兴奏一夜。怎么舍得。良久,谢酩沙哑地出了声:“让我抱会儿。”楚照流大大方方地凑过去:“请请请,想抱多久抱多久。”你敢说到做到?谢酩心底无声笑了笑,不再客气,伸手将楚照流拉入怀里,嗅着他沾着芬芳桃香的发尖,杂乱的思绪方才缓缓收回,只余一泊平静的暖意。他闭上眼,没过太久,竟然当真坠入了黑甜梦乡。隔日一早,流明宗的接待大堂里坐了更多的人。除了昨日经历了海底大乱的一些家主长老们,又来了不少新抵达离海的,当中就有楚照流的老熟人,玉清宫的那位杜夫人,以及楚家的人。谢酩和扶月宗的人还没到,众人就耐不住先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妖族的问题。“这段时间,妖族不断涌现,三尊妖王重现于世,惑妖复活、连翅现身,玄影设局埋伏,人心惶惶……”坐在下首的一个老者慢慢开了口,一张老脸皱得像张抹布,“雀心罗也在这个时间出关,老夫掐指一算,天下即将大乱,还开什么问剑大会!”“老蒜头,瞧你怕的,汗都要滴下来了,也不怕跌面。”坐在他对面的一个女修士抿了口茶,讥笑道,“惑妖和连翅不都又死回去了,雀心罗也被顾君衣斩杀于秘境之中,秘境还当着许多人的面塌毁,有天大的能耐也不可能再复活。再说白狼王,他率领妖族伏击我们,最后带来的手下全死了不说,还被扶月仙尊留下了一条手臂,垂死挣扎罢了。”“葛掌门说得也道理,但在下觉得,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今日才抵达的楚荆迟依旧一副儒雅的模样,“妖族于法术不通,是谁在海底布下的传送阵?恐怕他们另有援兵,此事需得天道盟与离海联手抵御了。”“谢宗主与扶月宗那几位都受了重伤,昨日就能看出来力有不逮,这个节骨眼若是再出什么事……”“嘶,这么一说,昨日谢酩与楚照流那副亲密之态,比合籍结亲的道侣还亲,怕不是有什么……”“别忘了,扶月仙尊出关了!”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楚照流和顾君衣在门外拉着谢酩听了会儿墙角,这才施施然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