剥光了,翻来覆去细细打量。
那是具肥壮男尸,除了颈上勒痕,别无其他伤口。
检查结果显然叫它很是满意,上下颚不住开阖,“咔咔”响声回荡。
它捏开男尸牙关,取来一枚铁钉,自口中硬腭刺入颅骨,又拿来针线将尸体上下唇仔细缝起。连番动作较其体型,反差甚大,可偏偏完成得分外精细,尤其是缝合针脚之细密,堪比最娴熟的女工。
处理完了,放置一旁。
几个骨炬鬼上来,小心抬起尸体。地厅原是六井中枢,衔有数条水道连通八方。它们钻入其中之一。
水道较地厅逼仄许多,同样凿有神龛,也因狭小,离得近了,反将形貌看真切。
龛内坐着的哪里是什么神像?
分明是一具具尸体。
年岁、胖瘦、男女不一,罩着一身绣满经文的红绸,拿木棍架起,摆成盘腿打坐如神佛受祭模样。
几只小鬼将头探进壁龛,往香头吹气。
火星明亮,升起香烟,那烟气质如白玉,仿佛日照云霞在昏暗中微微生光。陡直而上,于壁龛顶部郁积翻腾,再云垂而下,笼罩坐尸面目。
仿佛间,竟生出些神圣之感。
小鬼们便连忙退出去,磕几个头,又往下一个壁龛,如是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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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吹了十数柱香,磕了十数遍头,轮到壁龛中的坐尸脸颊格外凹陷,不晓得是生前病痨,还是死后保存不散。
骨炬鬼们照列吹气。
烟气摇晃四散。
一只骨炬鬼手舞足蹈叫唤,略具人言。
“散了!散了!”
他们便一齐把病痨尸拖出来,七手八脚扒了红绸,予新尸仔细穿戴上,再把新尸送上神龛,摆出盘坐姿势。
人有偷奸,鬼也少不了耍滑。
某只骨炬鬼趁同伴摆弄尸体,抻长脖子去吸食散逸的烟气。他偷吃得出神,全没注意到巨大的白骨手臂已然伸进隧道,在其吸得神魂颠倒之际,忽的将其一把攥住,尖叫着被提上半空。
其余小鬼骇得“叽叽哇哇”满地滚作一团,死死匍匐在地,不敢抬头。
上空响起“嘎吱嘎吱”的咀嚼声,伴着汁水淋漓如雨下,浇湿了小鬼们颤抖的脊背。
“雨”停了,它们才敢起身,没片刻耽搁,摆好尸体,扶正香炉,拖着旧尸颤颤退了出去。
隧道里再度陷入寂寂昏沉,一如几百年来死水不变。
可这一次。
却多了一点小小的变化,多了个地下深处绝不该有的东西。
一只蝴蝶。
不过指甲大小,小巧得掀不动一丝烟气。
它悄然翩翩而下。
飞过了肥壮新“神”,落入了相邻前辈的神龛。
里头端坐着个年轻男尸,相貌俊秀之余,须眉皆有细细打理过的痕迹,有意无意,耳畔还簪着朵红菊。
蝴蝶在他鬓边盘旋一阵,忽如飞蛾,投入香头。
噼啪~
爆出一点火星,倏忽燃尽。
动静微不可查,没牵动昏暗里丁点儿波澜,却惊醒了簪花坐尸。
他双目仍紧闭,脸颊却不住鼓动,好似梦寐将醒,极力要吁出一口积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