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平时乘巧懂事,虽做稳重端方,性子却有些拘谨了。他懂事得早,一直以来都在心里记着两位叔叔照顾自己的恩情。他对秦疏又向来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后来从许霁口里断断续续地听来一些自己的身世,虽然惊事骇俗匪夷所思。但他隐隐约约就觉得这就是真的。他对于秦疏是自己另一个父亲这件事并不排斥,反而在心里偷偷地高兴得不得了。
每天看着许霁厚着脸皮爹爹长爹爹短,爹爹这样爹爹那样的的叫个不停,虽然秦疏从来没有正式答应过一声,但他看在眼里,还是暗地里深深地感到羡慕。但他自小养成的性子,没法像小霁那样任性,纵然那一声爹爹在心里反反复复地念了无数遍,面对着秦疏的时候,却是怎么也叫不出口。
他眼下他病得难受,觉得身子像在云端飘飘浮浮的。就连想要睁开眼睛也觉得很是吃力。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不禁就十分怕了,害怕自己再醒过去,就再也见不到秦疏。
心里一害怕,他却是没有多想,一张口就喊了出来,喊完却把自己吓了一停,因为视线模样,他伸过来的手失了方向,并没有碰到秦疏。其实只不过一瞬的工夫,他却觉昨像过了昼夜那么漫长。
泪珠就从眼角滚落下来,穿过鬓发堕在枕头上,很快就打湿了小小的一滩。他哽哽咽咽,含混而一迭声的唤:“爹爹、爹爹……”
秦疏只是最初时有些吃惊,然而没有多想,很快握住了孩子伸出来的手。轻声声而温柔的应道:“我在这儿……”
他俯下身去,用脸颊去贴了贴孩子的额头,把他的小手重新放进被窝里去。梁晓有些不安,紧紧抓着他的手不肯放,手心里湿乎乎的,出了一手心的汗。
秦疏便也由着他,用另一只手摸摸他的头发,用轻柔的声音道:“闭上眼睛,乖乖地睡一觉,等明天醒来病很快就会好了,爹爹就在这儿陪着你。”他再见到梁晓的时候,这孩子已经三岁多,会走会跑,会开口叫他叔叔,粉团团的十分讨人喜欢,这虽然很好,但缺失了中间的三年,他一直有那么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他是沉稳内敛的人,向来都不擅长表达自己的内心情感。虽然一直默默地在对这个孩子好,但那一声叔叔,连同这如年的光阴,隔阂摆在那里,令他面对孩子不知所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亲近,而不会影响这个孩子的人生。
但眼下这些事,他在不知不觉之间却做得十分自然,仿佛已经做过很多次一般。
易缜端了杯温水过来,秦疏把孩子揽在怀里,小心地喂他喝了半杯,梁晓精神稍稍好了一些,摇摇头表示不要了,秦疏让他躺下来,小心的替他掖好被子。一只手仍然放在被子里将孩子的小手捂在掌心里。
梁晓于是睡得安生了一些,慢慢出了一声汗,秦疏再摸他的额头,温度终于是凉了下来。梁晓的呼吸也平顺下来,是真正的熟睡过去了。
秦疏这才松一口气,他折腾了这一晚,这时才终于觉得几分困意。易缜也便放下心来,又絮絮地叮嘱他早点休息。
秦疏大概真是累了,神情反而比平时温顺很多,不论易缜说什么他都点头听着,还起身亲自将易缜送出门去。
易缜十分受宠若惊,才出了门,就连忙转身推辞,让秦疏回去休息。
一回头去见着秦疏正直直地看着自己。走廊上挂着两个灯笼,灯光并不是十分明亮,昏昏暗暗地照在他脸上,恍惚中使得他的眼中多了几分若有所思的神色。
易缜心里一跳,就连呼吸也情不自禁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侯爷。”秦疏却不管他怎么想,朝房间里看了看,确定梁晓好端端地睡着,轻轻地将门掩上。他似乎是想了很久,终于下定了决心,轻声问:“你想要把他带走?”
易的身子微微一顿,其实依他的念头,不光是为了找回梁晓,最要紧的却是想留住秦疏,至于是将人带回去,还是他随着秦疏在其它地方住下来,都不是问题所在。
他想他的意思表现得很明白,而秦疏显然并没有如他所愿的想法。这个问题两人都心里有数,是早晚有一天要面对的,谁都有自己的理由,又是谁都不可能在这上头退让。因为如此,从两人见面的第一天起,彼此都避而不谈此事。
他只是没有想到秦疏会在这个时候,先提起这件事情。但想想也是,如果不是因为梁晓得了风寒耽误几天的行程,他们这时候只怕已经各自分道扬镳。
但要跟秦疏把话挑明了说,易缜还是有些小小的心虚和紧张,好在此处灯光昏暗,面色上不太看得出来。
“如果可以,我很希望能让他和我在一起,他现在还小,正该是学东西的时候,让他太早为生计奔波,并不是什么好事。”易缜尽量放缓了声音道。“我可以给他和现在完全不一样的,极好的生活。”
易缜悄悄地看了看秦疏,见他脸上还是看不出什么表情,然而整个人却不禁稍微往后退了一步,手也在身侧攥紧了。易缜轻轻咳了一声,连忙又说:“不过,这当然也还要看你的意思。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我当然也不会勉强,好不容易我们一家团聚,不要闹得谁都不开心。”
“不管怎样,我总是希望你们都好的。小疏,不管你我之前有什么样的矛盾,他都是我的孩子,这一点你不能否定。”易缜又瞄了秦疏一眼,见秦疏听完这些话后,只是沉默着垂下眼去。他知道事实不容否认,争执也毫无意义,他不作声,便是对这番话算是默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