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疏脸上没什么表情,微微点点头,算是答复她这话。朝着案上深深地再看一眼,对若菡道:“走吧。”当先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他脚步比来时快了不少,仿佛全然不受身形笨重的影响。若菡落后一步锁门的工夫,他并已经走出好长一段距离,急忙叮嘱着让他慢些,一边加快脚步追上去。
她见秦疏走的方向错了,追上前拉住他,看他神色有些恍惚,小心问道:“不是说回去么,小公子这是要去哪里?”
秦疏闻言站住脚,茫然地举目四顾。
若菡见他并没有自己的意向,俨然魂不守舍的样子,又怕问动了引动他伤心,也不敢多说,小心翼翼地上前扶着他慢慢地住回走。
秦疏默不作声,任由她将自己带回院子里,在桌案前坐下。
若菡先给他泡了热茶,见裘衣上的毛领被雾气濡湿,又忙着去找衣服来换。秦疏任由他在自己身旁忙前忙后,手里捧着热气腾腾的杯子,却一直紧抿着嘴,垂着视线盯着自己的肚子出神。
若菡忙碌中偶尔瞥见一眼,只觉他一脸若有所思,神色却是从未见过的深沉坚毅,虽然是天天看到的那付相貌,但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从里到外都换了一个人似的。若菡甚至觉得,秦疏脸色阴晴不定,正在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他自己的肚子,目光中竟像是带着些恨意的。
她吓的不轻,不由得胡思乱想到鬼神之说,今天那小院偏僻背静,一点儿人气都没有。里头供的又是牌位,只怕有些阴邪,而秦疏这模样,正像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但转念一样,秦疏既然说那是他的亲人,按说也不该害人才对。
她从一旁拿过还没完工的针线来做,手上的动作渐渐地慢了下来,总忍不住偷偷地去瞄秦疏。
厅堂里一时极静,听得见远处闷雷隆隆作响,一阵簌簌细雨随之落了下来,秦疏原本蹙眉想着心事,突然微微一顿,一只手松开杯子抚上腹部,轻轻‘嗯’了一声。
若菡立即放了手中的针线,几乎是跳起身来,瞪圆了眼睛看着他:“小公子?你哪儿不舒服么?”
她的反应如临大敌,秦疏微微莫名的看了看她,低声道:“没事。”见她一脸的不放心,想了一想,才记起她的名字:“若菡,麻烦你请白先生过来一趟,我有些话要同他说,一会你守在外面,谁也别让他进来。”
若菡松了口气,秦疏这样子,她原本极不放心,偏偏又不敢自作主张的寻人帝量,现在秦疏自己开了口,肯让白苇大夫过来自然再好不过,总算是多一个人可以出出主意。
当下答应了一声,又再三叮嘱秦疏就在这儿坐着,不要乱走动,这才起身要走。
临到门口却被秦疏叫住了,回过头只见秦疏正抬眼直神着自己,目光沉静深遂有如深潭,一眼看不到底似的,只在她脸上稍稍一注目,若菡就只觉得他眼神怕犀利,目光所及之处竟如同被针扎了一般,她不敢同秦疏对视,连忙低下头去,心里不由得惴惴,知道小公子今天果然和平时大不一样。
“刚才去过那间院子的事,不要和任何人提起。”秦疏的声音传来,镇定里竟有一分无形的威压。似是看出了眼前小姑娘的紧张,顿了一顿顿,又放缓了声音。“我没事的,你去吧。”
若菡心里呯呯直跳,连忙答应了一声,飞快地出门去了。自然也没有看到,秦疏在他出门之后,再也无法保持平静,那绝望愤怒而痛苦的神色。
易缜数月来惴惴不安,将大半的侍卫安排在小院周围巡逻,也是防备着秦疏有朝一日突然记起从前之事,做出什么失控的举动。却是任谁也没有想到,他真正记起往事的时候,会是这般的沉得住气。就连若菡也只觉得他神色有些展开,此外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他外表虽然平静,但在这儿的每一时每一刻,都令他再不能忍受,再呆下去,只怕下一秒钟,他自己便先要崩溃了。对于别人来说,很多事过去了两三年,可是对于他,那些刻骨铭心的痛与恨分毫都没有过去,全都清晰得仿佛昨天,他从一个恶梦里醒来,然后发现自己还活在另一个恶梦里。
白苇来得很快,还在门外就能听到他轻声埋怨着,责怪若菡不该带秦疏出去乱起,若菡似乎自觉得理亏,用更小的声音轻轻分辨着是秦疏自己执意要出去的。
转眼来到门前,两人都不再说话,白苇一进门,先就去朝秦疏看去。
“是我想出去走走,并不管她什么事。”秦疏在桌前正襟而坐,福色格外平静,朝着白苇点了点头。“白先生,请坐。”
白苇微微一怔,总觉得他不论是神情气度都和往日有所不同,微微一怔。若菡听了他的话,虽然没向白苇提起他见到那奇怪的牌位的事,但也吞吞吐吐地和大夫说起秦疏有些不大对劲,这时一见果然如她所说,不由得朝她看了一眼。
若菡正扭着衣角跟着白苇来到门口,一脸的忧心忡忡。秦疏也看到她站在那儿,低声道:“我同白大夫有些事要谈,烦劳你在守在外面,别让旁人进来。”
若菡不大情愿,也只得答应一声,乖乖的退了出去。
白苇心里暗暗有些吃惊,虽然只是平平几句话,但其中竟然有些不容抗拒的威严。他并不清楚其中的原委,只知道这位小公子得过病,脑子时而有些不大清楚的,平时的说话做事,也略带着两分孩子气,但看现在秦疏说话的模样,完全像是十分清楚明白的样子。
若真是这样,倒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反而是若菡那小丫头实在太过惊怪。白苇这样想着,回身将门掩上。转头却见着秦疏抬头直视着自己,眼神锐利清明,迫得白苇微微一窒,竟有种受人所制的奇怪感觉,气氛一时有些怪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