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疏闻言,不禁扫了他两眼,心道胡说八道。难道说侯爷你就是个会照顾人的。
易缜干咳了两声,装作视而不见,厚着脸皮乘机道:“干脆我也不去别处,夜里也好有个照应?”
他要懒着不走也不放人,秦疏也无可奈何。等易缜喝过药,推他睡在里头,自己睡在外面。
易缜夜里有些烧,他倒不至于神志不清,潜意识里粒子亦不让自己出声,一个人蜷起身来忍耐。
可这么一个像火炉似的大活人就在身边,秦疏哪里会没有发觉,本来打定主意装睡不管他。可过了一阵没听到他的出声,反倒奇怪起来,转眼去看,见易缜皱着眉,满头是汗,显然极不舒服,样子有些可怜。却老老实实缩成一团闭目忍耐,像是怕吵醒了他。
再一想易缜得这场风寒也是因他而起,虽说这人其实算是自作自受,可见到自己无恙时的欢喜是真真切切的。况且是当真喜欢这个孩子。纵然易缜嘴上不说,他也瞧得出那种期待与暗藏着的喜悦,并没有半分作假。可这个孩子,对于燕淄侯来说,其实应该是根本无足轻重才对。
一念及此,心里似乎有什么念头将要破茧而出。秦疏微微一怔,潜意识里不愿去多想,却仍有片刻的恍惚。
他一个人呆了半晌,嘴上虽说过有心无力的话,到底还是几次起身,给易缜喂了杯水,绞了两次湿毛巾擦汗。好在秦疏平时也睡不踏实。孩子夜里并不老实,总要把他踢睡几次,早就习以为常,如此也不觉得太困。只是几番劳顿下来,人难免有些体力不支。
易缜虽然有些迷糊,但不是全无知觉的。秦疏悄无声息地起身,所做的一举一动,他隐隐约约都是知道的。湿毛巾一擦,顿觉整个人舒爽不少,神志渐渐清醒过来。他底子强健,出了这一身汗,已经好得七七八八,随之也有了精神。
睁眼见秦疏正往床边坐下来,一手撑在腰上,显出十分的倦态,不由得有些后悔自己强留他下来。到底还是累得他辛苦一番。
易缜当下开始心虚,又是心疼。伸手拉拉他:“你睡你的。我没什么事。”
秦疏把自己累得腰酸背痛,也没什么精力再同他坚持。依言背对着他在床边躺下来。
易缜瞧着他的背影,轻声道:“你睡过来些,在那么边上,当心一个不小心摔下去,你现在可不是能闹着玩的。”换作平时,他料定秦疏避无可避,又不敢拿孩子冒险,肯定要欺近前去戏弄一番。今天却往里面让让,留出一大段空间来。
秦疏闻言一僵,过不了片刻,果然往他这方向挪过来。
易缜盯着他的背影瞧了半天,去拉他的手,柔声唤他:“小疏。”
他反反复复念了几声,却没有别的话。秦疏被他吵得烦,手上一挣,没能够脱出手来。
秦疏微微侧过头去瞪他:“侯爷做什么?”
“你睡吧,我不要紧了。”易缜情不自禁地带着笑,病像是去了大半。过了一会又忍不住道:“你真好,从前对你的种种,实在是我的不对。”
秦疏只疑心他这是又要起什么妖蛾子了。可瞧他傻里傻气地笑,这神色不大像。反倒是自己心里莫名的惶惑起来。转过头道:“寄人篱下,还要仰仗侯爷的庇护度日,那敢当真不管侯爷。”
这也算是实话。易缜听罢也不恼,只吁一口气:“现在回想起来。我娘都没这样照料过我。”这也不假,他从小到大都没病过几次。老王妃在他幼年时就皈依青灯,把这个儿子丢到宫中由先帝抚养,也没有机会照料他。
秦疏正有些睡意,忽听得这话不对,不由得微恼,他也是累狠了,脱口而出:“谁是你娘?”一想这话不对,改口又道:“我才没你这么大的儿子!”再一想也不对:“只要侯爷多病几次,眼巴巴送上来愿意为侯爷尽心尽力的人多得是。”
易缜把他的手捏一捏,笑道:“你是我儿子的娘。”
秦疏像被针刺了一下,猛然抬起头来看向易缜。
这一眼实在是带着几分凛然,似恼非恼,似悲似怒。可到底除了怒视,也没有别的举动。
易缜早磨得皮糙肉厚,以笑脸相对,混然不放在心上。
半响秦疏撇过头去,从他手中挣出手来,闭眼不再理他。
易缜也不勉强,借着烛光支着头看他侧脸,但见他紧闭着眼,眉目幽黑清秀,睫毛却一颤一颤的,显然并没有当真睡着,不禁微笑。
暗想这人瞧着冷淡,本性实则宁静美好。此时细想,也不明白当初自己究竟是怎样的鬼迷了心窍,竟舍得对他做出那种种劣迹,如今稍稍一想,全是后怕。
所幸如今他还在自己身边,所有一切,还不曾连挽回的余地都没有。
他把日后一家团圆的画面设想了无数遍,直到东方渐明,这才美滋滋地睡过去。
秦疏静静想了一夜,他对小黑十分信任,既然是他恳求,想来小黑必不会负他所托。这块大石有了着落,心病倒是去一小半,近日来纠结不去的焦躁情绪便缓和了一些。
这天他比平时醒得迟,却仍旧先易缜一步起身,念在易缜是个病人的份上,连洗漱都轻手轻脚的。
外头雨势断断续续,并不见止住,无法到院中走动。秦疏只能挺着肚子,在屋中来回踱了两圈权当散步,实在有些气闷。
看着时间不早,这才过来唤易缜起床:“侯爷,你早朝要迟了。”
易缜原本早醒了,眯着眼偷偷看着他起身穿衣洗漱,再偷偷看着他在屋子里转圈。偏偏这时非要不作声也不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