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越来越像成年男子的宽实身量,以及精血健旺的面貌,令他难免妒忌。似乎作为一种应激反应,赵煦喝了一大口白山老参汤。青年天子忽地捏起这个茬儿,与赵似道:“十三大王,朕喝的这个参汤方子,还是你那得力的邵提举,献给朕的。你们官药局,今岁改了规矩,分了许多上品药在京畿州县和南京国子监,朕没少听皇亲贵戚们,来告状。”赵似恭敬道:“这规矩,确是邵提举所定。他起于微寒,悯恤布衣,臣就先允他试一试新令。”赵煦面上露出若有似无的一丝笑意:“听起来,倒有些像,当初先帝与王安石王荆公的相处之道。”赵似心头一凛,忙道:“臣正有一事,要启禀官家。邵提举,前日与臣说,待京畿平安度夏、时疫渐散后,他想辞去提举一职,往惠州行医。”一旁的赵佶闻言,扬眉道:“哎,对,对对,官家,臣也正要说此事。这个邵提举的娘子,姚氏,昨日也来府中见我,说想将艺徒坊的坊长一职,让给将作监李诫的妹子来做。她要去惠州,看胡豆林。”赵煦“哦”一声,虚弱着嗓子,却换了开玩笑的口吻:“想来是你们亏待人家了,他夫妇二人,撂挑子不干了。”赵似不敢凑趣,仍正色道:“邵清这个提举之职,当初乃官家所授,他何去何从,臣自要听官家的安排。”赵煦盯着弟弟,和言道:“他要走,就走吧,京城懂药的能吏,想来也不只他一个。”又转向赵佶问道:“你方才说谁?李诫的妹子?”赵佶点头:“是,据姚氏说,李大监的七妹,这些日子,正带着艺徒坊的女徒弟,在两淮一带走访,给官家要改的《营造法式》画图。”赵煦道:“好,既然是姚氏挑中的,你就让她试试。”没有那么容易结束三伏天接近尾声时,邵清向简王赵似献上了一本自己写的《邵氏医方》在这薄薄的册子里,邵清仿照沈括在《梦溪笔谈》“药议”一章中的写法,分析了雄黄、朱砂、滑石、白矾等太府寺常备矿物药材,载明其中含有白砒、水银、黑铅等毒物,附上诊察标准与解毒医方。赵似带着欣然之色接过,并循例赏赐了邵清。但邵清分明感到,这位被自己救过性命、且因公事诚挚相处了一年的赵家贵胄,态度有所变化。早在张氏所为昭然被揭的那几日,赵似就唤来邵清,屏退众人后,头一次对他大发雷霆。赵似的愤怒在于,邵清与娘子亲历的古怪、探查到的线索,怎可不立即向他赵似禀报。邵清平静地领受了赵似宣泄过来的怒火。邵清熟悉这样的怒火。无论在辽国,还是在大宋,当天家的男子不再只是个逍遥王爷的时候,当他们开始品尝拥有分配钱物的权力的时候,他们对于身边人,无论是至亲还是近臣,都会生发出越来越强的控制欲望。权力,会令他们浇灌出专属自己的奇特思维,这种思维披着“迁怒”、“多疑”等面纱,倘使僚属们希求平步青云或者更上层楼,就必须适应主人的新面目。赵似发够了脾气,却听到邵清的辞行之言时,余怒又瞬间转成了不舍。·然而对方去意坚决,官家也准了。最终,邵清献上医方的行为,令赵似内心更为怫然。邵提举非对治病救人本身失去了兴趣,他只是想远离庙堂。并且还是去岭南!简王赵似,忘记了自己从前也想过去天高云淡的边关戍守,初尝权力美味的他,不喜欢那些主动远离的背影。……邵清回到宅中,将简王赵似的给的钱,交给姚欢。姚欢抖开褡裢看了看,十个金币。此世是北宋,南宋的金叶子、金牌子都还未出现,足金货,形制仍以圆形方孔钱为主。这一把金币,怎么着也能换八百十贯铜钱,又轻便,很适合随身带着南行。姚欢笑道:“简王对你所献医方的赏赐?挺好,知识付费。”邵清已习惯了她时常冒出来的新奇语汇,只柔声问她:“你今日也去见过官家了?”姚欢点头:“我与李诫一道去的。李诫是个全才,除了营造木作,还懂画和鎏金,我二人向官家上了奏状,提到鎏金、丹青、漆器等艺事上,工匠和画师,会因鼻吸、肤染水银等毒物而身受重疾,还望官家下诏宣谕,有司不可为了媚上献宝,而催促工期、罔顾匠人画师的性命。官家应允。对了,有意思的是,官家还分派我一个做媒的差事,到了惠州后即刻与苏公说。”“做媒?”邵清诧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