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在他的印象里,宋燁的床总是好软好大,好梦好睡。
接着,卫玄序的目光被床边的一把素琴引去了目光,他把那扇琴缓缓放在腿上,抬手轻轻拂去了上面的灰尘,琴弦已经十分破损了,但勉强能够弹奏。
卫玄序的指尖在素琴上拨动了一下,灰尘混着阳光就那么清脆地抖出去。
卫玄序弹的曲儿叫《朝暉》,相传是远古时期的战歌,明明是激昂的曲调,却被他不由自主弹得越来越苦。
其实卫玄序本就是不擅琴音的,他学得慢,学得吃力,白天只是听先生讲一遍,晚上又不知私自下了多少工夫。与其说他的琴是先生教的,倒不如说是宋燁练出来的更恰当。
每一段旋律,每一个调子,甚至是每一个琴音,都是宋燁摒着卫玄序的手臂,一声一声、一句一句,弹了千百遍的。
有许多瞬间,卫玄序身体本能地觉得,宋燁其实还站在他的身后,用他结实有力的胸膛挺直了他的脊背,笑着说「错了」、「不对」、「很好」、「继续」。砰!
突然,一根琴弦实在承受不住,猛然在卫玄序面前崩断。
他像只猛然遇到野虎的林中鹿,猝然被惊了一跳。
琴弦上的余颤还在空气中若有若无地抖,旋即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看着断口,眼里的坚冰都尽数划开,里头是一层叠了一层的悲伤。
不是都已经知道了,所有人都是要走的。
怎么还会这样难过?
忽然,一个被阳光拉长的影子从门口迈上来。
卫玄序缓缓转头望过去,四目相对,肖兰时也苦涩地望着他。
那一刻,卫玄序的心像是被人猛然捏紧,他所有的理智在此刻——见到肖兰时的此刻——尽数崩断。
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看到黑暗中唯一的光。
卫玄序不顾一切地将肖兰时拥入怀里,轻声问了一遍又一遍:「你去哪儿了……?」
猝不及防的怀抱惊得肖兰时浑身一僵,他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卫玄序衣裳上是冷的,身上有一股松木香混着其他的怪味儿,肖兰时想了一会儿,才想明白那该是刑台上未散的血腥味。
这味道刺鼻、难忍、甚至让肖兰时本能地觉得噁心、干呕,可是肖兰时推不开他。过了许多年以后他才想清楚,其实是他根本不想推开他。
在那瞬间,在那个莫名其妙的怀抱里,爱、恨、怨、怒……所有的情绪都被卫玄序的体温熬煮成了一把刀,刀刀刺向肖兰时的心窝。他好痛苦。
良久,肖兰时低垂着眸子,在他耳边说:「你去死吧,行吗?」
卫玄序的眼底微微一颤,睫羽也跟着抖。他的话就像是一根针,猛地刺进卫玄序的胸膛,一股窒息感爬满他的胸腔,他几乎喘不开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