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泡茶用的茶杯是上好的骨瓷,上面纹着火红的凤凰,颜色和这杯酒里的极光色颇为相似。钟意坐在沙发对面,叫他过来喝茶,笑盈盈地问他要不要以身相许。幽幽发光的玻璃杯,凤凰于飞的骨瓷茶盏,钟意的语气,钟意的动作,组成了一出时空错乱的哑剧。他正在把钟意所经历的荆棘全部踏平,沿途都种上玫瑰。“喝了你调的酒,四舍五入也算三茶六礼了。”牧鸿舟举起杯子一仰而尽,看她的眼神专注热忱,“小意,我想以身相许。”身旁杂音悄然散却,无数过往回溯心头,钟意刚一抬手,牧鸿舟已经为她斟上一杯气泡果酒。“你怎么变的魔术?”“行业机密。”钟意扫兴地白他一眼,“小气。”“如果你愿意成为魔术师的爱人,我就有资格和你分享秘密了。”牧鸿舟弯了弯眼角。钟意红了脸,被一杯低度的果酒搞上了头。她的脸颊泛起桃子一样好看的颜色,牧鸿舟很想上前亲一亲,但他只是低头,克制而真挚地轻吻她的手背,“小意,好吗?”他们有过很多个亲吻,但从来没有一个像现在这样,仿佛她是尊贵的女王,他亲吻她的手背,单方面的交付,一往直前的热烈。钟意听见自己说,好。短暂的发音过程像一场迟到六年的苏醒,钟意的眼眶开始发烫,那些令人悲伤的东西从记忆里卷出来,爬上眼角时又变得很甜蜜。只有牧鸿舟能伤害她,也只有牧鸿舟能治愈她。爱不能被放在天平两端衡量轻重,但是她知道,牧鸿舟现在和将来给她的一点都不比她少。她仰起头,牧鸿舟一直在看着她,目光熠熠又专注,让她想起照在浮金山下那条河上的耀暖阳光。他们当年错过了日出,但是还好现在没有错过彼此。牧鸿舟把侍者的外套脱掉,白衬衫牛仔裤,俊朗青葱如同他们初见时候的模样。他朝她伸出手,“小意,我们回家吧。”钟意抓着他的手,像寂寂黑夜前行路上终于抓住了一道光。-钟意的毕业设计获得金奖,她的概念建模完整地投影在大赛公屏上。一座矗立于山巅之上的花园阁楼,半开放式的设计,从远处看就像放置于山头的一本书卷。绿林植被从房屋顶部倾泻而下,廊柱阁楼掩映其间。凑近了看就能发现其实所有的花朵都是雕刻上去的,颜色由上到下渐变过渡,瀑布一样盛开。夏季有红花绿叶的浓郁,冬季叶落枯黄,也有凌寒独自开饿傲然。“山顶花园”这件作品设计结合了夏威夷风格的浪漫和中|国工笔画的细致,框架考究严谨,外层设计亮点颇多,正值每年一度的全国设计大赛,投稿参赛后果然拿了奖。钟意第二次站在领奖台上,一如六年前凤仪秀挺,眼角含光,牧鸿舟穿着笔挺昂贵的薄款西装,湛眉修目,英俊儒雅地坐在那里,隔着数米红毯与她相视而笑。钟意红唇微动,明亮的打光将她每一个表情放大在后面的屏幕上。她在用这里只有她和牧鸿舟能懂的中文无声比着口型——我爱你。她说完就笑了,她也读懂了牧鸿舟的口型——我也爱你。她离开时说我爱你,回来时也说我爱你,仿佛这三年是一场大扫除,他们磨去曾经的幼稚,剪去尖刺扎手的枝桠,在各自的领域开花结果,全身经络淘洗一遍,剩下那一关情窍仍等着对方回来开启。冥冥之中,他们在心照不宣地思念,终于等来一场重逢。是偶然,也是必然。-钟意选了一个合适的价格把房子卖了,离开前一晚邀请了所有的邻居和同学朋友来家中聚餐,收获大片祝福。两个小师妹叽叽喳喳地围着她,我就知道照片上的初恋是你,你不承认也没用,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哎哎哎,我们算不算神助攻啊?钟意拉着脸,“你还好意思提呢?小屁孩就知道瞎掺合,我和他复合完全是个意外。”牧鸿舟端着刚烤好的曲奇饼干,有点委屈地凑过来,“明明是我努力追回来的,怎么会是意外呢?”师妹拈了两块饼干,偷笑着溜了,钟意转头冲着他没好气道:“你在她们面前瞎说什”牧鸿舟把一块曲奇塞进她嘴里,“尝尝,好吃吗?”钟意把饼干吃完了,瞪着他,“好吃。”牧鸿舟在伦敦的房子没卖,留在那里以后要是想回来度假旅游也方便。钟意趴在车窗上指着逐渐远去的院子说,“那几个小孩儿又来你家草坪上踢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