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玉缓声道:“男子所读所习之物,来日女子也尽可学得。”“当真!”女孩子振奋地险些要蹦起来。衡玉认真点头:“女子习文,本也不该只为迎合吟风弄月,诉闺阁之怨,为他人红袖添香,亦或是用以操持中馈等刻板印象——读书为开智,为明理,先为己思再为天下思。”女孩子再次听得呆了去,一时只觉置身浩瀚江海,尚不知边际在何。“可……女子学来那些作何?”妇人身侧的婆子也听得入了神,此时忍不住问:“女子又不能科考做官……学了又有何用武之地?”“如今女子是不能科考,可这些女子的女儿,她们女儿的女儿呢?自吾辈而起,今日既有薪火相传,守先待后,腐朽旧制便终有更迭之日。”少女声音轻缓平定。“姐姐说得没错……总有有人开此道!”女孩子激动得红了眼眶,神色却是兴奋无比。她突然觉得自己在参与谋划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正事!妇人看着衡玉,有些失神。她今日听到的话,是以往从未曾听过的。她心中的震惊,不比女儿来得少。或是见识所限,她觉得小姑娘多少有些异想天开——女子地位卑贱,千百年皆如此,这条路哪里是这么好走的?但是,无论如何,哪怕撞个头破血流,却也好过如她们这般一潭死水啊。一潭死水意味着永远不可能会有改变。而这些愿意开此道,肯去试错,甘愿去撞得头破血流的小姑娘们,虽好似有些痴人说梦,但无疑是值得敬佩的。总要有人敢做梦,梦都不敢做,何谈其它呢。她懂得不多,但也认得一些字,无人同她说且罢了,既有人细细地将道理给她摆明了,那她还是听得懂、能勉强分得清好歹的。妇人有些惭愧地笑了笑,小声道:“妾身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烧香祈愿吉姑娘早日得偿所愿。”“姨娘怎么帮不上忙,别再扔我的剑烧我的书便是帮忙了……”马映柳在一旁小声地嘀咕道。妇人无奈嗔了她一眼。衡玉见状笑了笑,道:“便不叨扰了。”马映柳连忙福身,眼睛弯弯地道:“姐姐,那咱们回京后见。”衡玉点头,与萧牧一同离去。看着那两道身影走远,妇人才道:“回去吧。”马映柳顿时不满地努起嘴:“姨娘竟还是不准我练剑吗?吉姐姐都说了,父亲和母亲兄长没那般刻板的,是您太过杞人忧天了!”“我……”妇人叹气:“你今早连早食都没用,总要吃饱了才能有力气折腾吧?先回去吃饭。”女孩子这才露出笑意,挽住妇人一条手臂:“多谢姨娘!”妇人忽然有些感慨。女儿许久不曾与她这般亲近了……她此前也反省过,是不是自己矫枉过正,但又实在心中没底,极怕女儿长成别人眼里的异类,一辈子都会毁了。但方才那位姑娘的那些话,好似一颗定心丸,叫她总算得以安心些许。人果然是要读书明理开智的,自己找不到答案的,学来的道理会告诉你。而人有了答案做支撑,才能于这诸事喧嚣的世间稍稍从容些。妇人一路思考着,她好像从来不曾这般思考过。那小姑娘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徐徐道来,却有着经久不散的力量。“说来,那姑娘说自己姓吉,唤作吉衡玉……老奴怎觉得有些耳熟呢?”妇人身边的婆子若有所思地道。“嬷嬷又不曾来过京师,缘何会觉得耳熟?”女孩子问。“啊,老奴想起来了!”婆子面色一时颇精彩:“今早天刚亮时,听驿馆里头的人暗下说起什么吉家姑娘在此……还说京师里的童养婿特意寻到此地,来迎她回京呢!”“童、童养婿?”妇人大惊。京师里的风气,竟是开放包容至此么?还是说,就这姑娘独树一帜?马映柳也呆了呆,旋即眼中的钦佩神往却是愈发浓烈,又不由猜测道:“那童养婿……该不会就是方才那位郎君吧!”“老奴看也像,说是长相尤为俊美,倒是对上了……”婆子恍然道:“我说呢,怪不得如此安静乖顺,站在那儿都不敢说话的!”暗处还未来得及走远的蓝青嘴角抽了抽。他家郎君八成倒是想,可惜轮不上。“侯爷方才怎么都不说话?”穿过竹林之际,衡玉随口问。“你字字珠玑,发人深省,本侯只有聆听学习的份儿了。”萧牧的语气似往常与她斗嘴时一般随意,然而却不含分毫打趣之意。“我也觉得我的话多了些。”衡玉笑了笑,看向前方道:“其实我本也不是个爱说教的话痨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