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家对这桩亲事的重视体现在了方方面面,今日前来纳征者,便有族中有威望的长辈及一些同族旁亲。族中的半大孩子也跟着自家长辈来凑热闹,翠槐在院中石桌上摆了瓜果点心甜水,叫孩子们分吃。十来岁的孩子多是顽皮的,不知谁起了头嬉闹,拿花生干枣抛砸起来。站在那的里的王副将面容肃谨戒备,盯着那些乱飞的干果,大有种“只要有东西接近他周身,他必挥剑砍之”的架势。“阿衡做事还真是周到啊,竟还特意请个威风凛凛的门神来镇邪……”从茶房里帮完忙出来的顾听南同翠槐感慨道。王副将听力甚敏锐,闻言微皱着眉转头去看。不远处廊下,一名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发髻挽得随意,通身不见什么首饰,身形极高挑纤细,白皙的面孔上有着一双上挑的凤眼。此时有仆从跑来与她说话,她许是忙活得有些累了,边听那仆从说话,边单手叉着腰往一侧扭了扭脖子,从头到脚都透着股随意慵懒。王敬勇刚要收回视线时,忽见她转过头来,那双凤眼正是朝他看来。四目相对,对方忽然笑着朝他招了招手。这是示意他过去?王敬勇皱了皱眉,面无表情地转回头去。见他动也没动,顾听南接过仆从递来的册子,大步朝他走了过来。“这位军爷既无事,不如帮我对一对礼书可好?”顾听南笑得一脸友好,朝他晃了晃手中册子。王敬勇目视前方,不为所动:“另请他人。”他谨守将军之命来帮吉画师的忙,唯有吉画师本人开口交待才算在差事之内。所谓军令,便该一丝不差地遵守。顾掌柜抬了抬眉,刚要点头去另请他人,只听少女的声音自厅内传来。“辛苦王副将了——”衡玉作为主家,少不得需与蒋媒官一同坐在厅内与蒙家人说话,此时厅内正逢众人端盏吃茶,相较安静些,衡玉听着了顾听南之言,便扬声与王敬勇道了句辛苦。“现在可以了。”王副将挪步,步下了石阶。“……”顾掌柜笑意复杂地跟上前。所谓礼书,便是聘礼财物清单,交由女方家中核对,是在章程之内。除却那绑着红绸的喜羊、鲤鱼等活物之外,便是一抬抬、一箱箱皆为双数的物件儿了。整个核对的过程,叫顾听南渐渐开眼。蒙家家境不差,却也非大富,纵礼节上没有任何缺失,自也拿不出足以叫她开眼的东西来——真正让她大开眼界的,是面前之人。譬如,打开礼箱,清点其内之物,需要几步?你先得开口,让他帮忙挪开箱子。他挪了,便不再动了。你便还需开口劳烦他将箱子打开。他打开之后,便不再动了。你便还需开口让他弯腰清点。他清点之后,便不再动了。你便还需开口……这感觉怎么说呢?总之,若是在她赌坊里做事的话,她一天少说能打八顿的那种。“顾娘子王副将辛苦了,吃杯茶歇一歇。”翠槐端来了两盏茶。王敬勇看向身旁,询问道:“你喝不喝茶?”顾听南闻言有些欣慰,看来多少还是会做人的。然而就是她感叹的间隙,尚未来得及点头时,只见对方已将手伸到了托盘上方,一手端起一盏,道:“你既不要,我便全喝了。”毕竟站了一上午了。王副将咕咚咕咚很快将两盏茶全喝光。口干舌燥的顾听南笑微微地问道:“不知这位将军可有成家没有?”“没有。”王敬勇答罢,略有些戒备地看着面前的女子。怎么,她该不会是想——思及此,他微一皱眉,表态道:“我纵未成家,无家室约束,却也绝不会沾染赌钱之恶习。顾掌柜若想要招揽赌客,那便找错人了。”这世上陷阱颇多,他不得不小心应对。他建功立业之心坚定如石,谁也休想让他沾上半分污点,影响他大好前程。“……”顾掌柜少见地失语片刻。半晌,才得以含笑道:“王将军一身正气,心性如此之坚,想必日后定能成就大业——”王敬勇身形笔直,回了句:“借吉言。”顾听南颇费力地将礼单核对罢,依照规矩挑出了部分回礼,多为干果喜饼之物。一并作为回礼的,还有吉吉亲手绣上花样的鞋袜衣帽——依照规矩,本需亲手缝制,然吉吉不擅女红,勉强绣上花样儿,已是尽力的体现。看着那绣技略显吃力以及绣到最后逐渐暴躁的针脚,大柱宝贝般抱在怀中,嘴巴都要咧到了耳后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