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主薄。”一名侯府家仆走了进来。柳荀连忙将笔搁下,匆匆将所写之物团成一团,丢进了火盆之中。而后才佯装淡然地问:“何事?”家仆压下心中异样,道:“有人来寻柳主薄。”“何人?”“那人自称是什么包子铺的伙计……”柳荀“噌”地一下站起了身:“他人在何处?”“无干人等,自被拦在了庄外。”柳荀便立即自书案后行出,快步出了书房而去。仆从看着火盆中那已被燃尽的笔迹,心中疑窦愈深——柳主薄近来时常于书房中有鬼祟之举,有时甚至半夜三更偷偷点灯疾书,当真不是有了异心,背叛了侯爷吗?定北侯府的下人,从来不缺警觉性。是以,他昨日就曾向侯爷告密,可侯爷听罢,微微一顿后,只一句“知道了”。不行,他还是要去同侯爷说一说……那什么包子铺的伙计,难保不是来与柳主薄接应的贼人!然而仆从刚求见到萧牧面前,便见柳荀匆匆赶来。“属下有急事需回城一趟,还望将军应允——”柳荀面有急色,显是出了急事。早在那包子铺的伙计寻来之时,已有人将消息送到了萧牧处。是以此时并未多问,只道:“雨路难行,路上当心。”“是,多谢将军!”柳荀施礼,告退而去。“侯爷,柳主薄他……”萧牧看一眼仆从,立时想到那送伞小厮,一时只觉阴影难除,杯弓蛇影道:“柳主薄之事我心中有数,此事不必再特意来报。”拖延送伞时间尚且是小事,倘若来日吉衡玉知晓了柳荀和母亲的非人之举,再将此事联系到他头上来,他怕是当真不必再活了……仆从半点不知自家侯爷不敢与柳荀沾上干系的心情,听了此言只觉侯爷英明神武一切尽在掌握,遂安心退下。庄子外,柳荀看了眼包子铺伙计赶来的驴车,立即叫人备了马。城南苗家刚修葺过的老宅子里,哭声一片。少婷“我可怜的儿啊,你怎就如此狠心……你走了可叫娘怎么活啊!”年约五旬上下的妇人扑在堂中覆上了白布的尸身旁,哭得昏天暗地,一手扶在将尸体抬回的竹板上,另只手不住地捶着钝痛难当的心口。“浩儿还这么小,呜呜呜……”跪坐在一侧的年轻妇人也低头垂泪啜泣着,她怀中抱着个孩子,正是想学走路的时候,咿咿呀呀地伸着双手想要挣开妇人。然而平日里被家人捧在手心儿里的娃娃此时也无人顾及了,堂中只哭声一阵盖过一阵。苗娘子站在那里,望着白布下露出的一只青白浮涨的手掌,神情有些怔怔。她发髻有些散乱,左脸上还有着巴掌印和抓痕。“大嫂,你还有浩儿,还得看着浩儿长大呢……你可不能垮下!”另一名生着张荣长脸的妇人拿帕子擦去眼泪,安慰着悲痛欲绝的苗母,“庆林在水里泡了足足两日了,还是早些让他入棺为好……”苗娘子闻言忍着泪,张了张干涩的嘴,看向苗母:“娘,婶娘说得对,让庆林入棺安息吧……”“安息?”苗母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她,红肿的眼睛里满是怨恨:“你这个害死他的人还好好活着,他怎么能够安息!”说着,手撑着地爬坐起身,猛地朝女儿扑了过来,抓着女儿的肩哭喊着质问道:“你告诉我,他怎么能安息!”“他求了你多少回!那二百两银子,竟比你亲弟弟的命还重要吗!”“你的心怎么就这么狠?”“如果不是被那些追债的人逼急了,他怎会冒险跳进河里!”“腊月寒冬,我的庆林该有多冷啊……”“你害死了我的儿子,是你这白眼儿狼害死了我唯一的儿子!”苗母哭着骂着,又要伸手去抓挠一动不动由她打骂的苗娘子。“大嫂,你冷静冷静……”苗家老二媳妇方氏上前拉住苗母一只手臂。苗母犹不甘心,几近怨毒地瞪着女儿:“老天真是不长眼,死的怎么不是你这扫把星!”一瞬间,苗娘子只觉浑身血液冷透:“娘……”“别喊我娘!我最后悔的事就是生下了你!当初将你生下时,就该听你爹的话,将你这赔钱货给掐死的!如果没了你,庆林现今也不会出这样的事了!你就是来找我们家索命的恶鬼!”苗娘子近乎陌生地看着面前的妇人。这些话,当真是她的母亲说出来的吗?她忽然想到许多——幼时身边总有长辈说她命好,不像她之后的那两个妹妹,刚生下来就被按在水缸里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