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那可是苗记包子铺?!”柳荀倏地站起身来。王敬勇奇怪地看向他,点头。“那苗掌柜可有受伤!”柳荀面色紧张。“未曾留意,应当是没有。”柳荀自矮桌后离身,朝萧牧施礼:“将军,属下想出府一趟——”萧牧颔首:“可。”柳荀便匆匆告辞而去。那紧张程度,便是王敬勇看了,都要多说一句:“柳主薄未免也太过爱屋及乌了。”印海有些新奇地看向他:“哦?爱屋及乌一说怎讲?”“为了吃上一口包子,竟紧张那包子铺的掌柜至此——”王敬勇刚毅的眉眼间有一丝不赞同。印海沉默下来。他方才究竟在期待些什么……另一道声音自书案后响起:“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其中的因果关系,许是倒过来的?”萧牧说话间看着王敬勇,似有些不解世上为何会有人这般不开窍。印海忽然“哈”地笑了一声。将军可知此时叫他所不解的榆木疙瘩,不过是昨日的自己罢了?嗯,已是昨日了……今非昔比啊!果然,这世上能使人迅速开窍的法子,就那么一个——迎上自家将军审视的眼神,印海愈发难忍,再次笑出了声来。直到片刻后——萧牧伸手指向了门外。印海颇识趣地滚了出去。“印副将今日之职又是把守门前?”一刻钟后,严军师前来求见萧牧。“独得将军厚爱,别无它法啊。”印海双手揣进衣袖里感慨道。严军师被请入书房内,将一封书信捧到萧牧面前:“京城来信,请将军过目。”萧牧接过,将信纸抽出展开。看罢,便交予了严军师。严军师将信投入炭盆之际,迅速地将其上内容看了一遍,后压低声音道:“姜正辅如今屡屡于朝中将矛头直指将军……纵太子殿下一时明理,然值圣人病重此等关键之时,却也只怕经不起众人一再挑唆……营洲与将军处境之紧迫,实在日甚一日。”“这步步紧逼之感,或许正是有人想让你我感受到的——”萧牧的视线落在炭盆之内。严军师眼神微凝:“将军是怀疑……”“逼反。”萧牧语气平静地吐出两个字。炭盆中,信纸已遭火舌吞噬,一簇火光犹自不甘地跳跃着,忽明忽暗地倒映在眼底间,将他拉回到了八年前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是他不配了那夜无雨也无风,临近中秋佳节时,星月当空清朗疏阔,夜风夹杂着桂花香气,天地万物平静安宁。少年正值意气风发的年纪,于临江馆阁内赋诗投壶。少年尽兴罢,策马回到家中,只见那座自他出生起,始终满披荣光、显赫威严的公府,已被披甲持刀的禁军踏破。朝廷心有忌惮,因此禁军如云,然而以军功震天下的时府满门,却无一人反抗。少年脑中轰然大震,只剩下一道声音:父亲母亲!来不及思索任何,他几乎凭借本能绕过禁军,自后墙隐蔽处跃入府中,一路朝父母亲的居院奔去。院中已无人在,灯盏依旧通明,内室中的一桌饭菜还没来得及动,三副碗筷安静摆放着——少年心性不羁,贪好新鲜之事,总有骑不完的马、踢不完的蹴鞠、参不完的宴,常会误了回家用饭的时辰。但饭桌之上,母亲总还会备上他的那副碗筷。父亲总说母亲待他太过纵容溺爱。四下因无往日热闹而显得分外寂静,偏远处又有禁军抓人的混杂之音,二者相融,诡异反常得不切实际,叫他如坠梦中。或是于方才的混乱中有人打翻烛火,女使下榻的抱厦内起了火光,此时已越燃越盛。少年翻涌的目光自那些刺目的饭菜上抽离,当即就要冲出去。他要去救父亲母亲!或是父亲早有安排,他根本来不及离开这座居院,便被藏身在暗处的暗卫拦下。他听不进任何劝告阻止,红着眼睛挣开暗卫,疯了一般。见拦他不住,对方只能以银针封了他的穴,将他强行带离此地。少年眼睁睁看着那火越烧越大,趁着夜风疯狂蔓延,将他熟悉的一切都笼罩吞噬。暗卫抬手将他的眼睛覆住。他听着自己的隆隆心跳之音,胸腔之内那物仿佛下一刻便要破裂。他还隐隐听到了一道极熟悉的男人声音——那是他父亲的挚友,看着他长大、教他习字指点他功课、他自会说话起便喊做世叔的人——同时,那也是他好友的父亲,而就在方才,他才与好友于临江馆阁内聚罢道别。不过就此一转眼之间,他的父亲成了通敌造反的罪人,而奉旨前来带兵抄家的,正是他的姜世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