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又道:“但你此前投军,一直在北地军麾下作战,怎会、又是何时加入了杀手组织呢?思来想去,似乎只有一种可能了,那便是当年你与佳鸢娘子的父亲在战场上受伤之后,并非是被敌军所俘,而是落入了暗月楼手中,为求生主动亦或被迫加入了他们——”所以,蒙大伯父初次在战场上的死讯传回之后,在人前“消失”的那数年,答案应当便在此了。这些是她根据对程平的暗中调查、加之那日蒙大伯母谈及之旧事,所得出的猜测。程平未有说话,然心底已掀起惊涛骇浪。这一刻,他再不敢待面前的少女有半分轻视。衡玉大致从他的反应中得到了答案,此时缓声道:“这些于我而言皆不重要,你和蒙家伯父的过往我亦无意多问,我只想知道一点,你们背后——不,暗月楼的主人究竟是谁?或者说,暗月楼的主人又背后受命于何人?”程平握紧了十指:“……你为何要追查此事?”此时天边一团灰云缓缓遮蔽了金阳,天地随之黯然,书房中也昏暗几分。这昏暗中,程平看不甚清少女敛下眼眸时的神情,只听她声音低低却清晰,一字一顿道:“因我有必报不可之仇。”报仇?“这才是你来营洲的真正目的……”他看着衡玉,后知后觉道:“你早查到了刺青线索在我身上,所以你才会接近蒙家人、答应替大娘子寻女……”从她来营洲开始,便是步步为营!“是也不全是。”衡玉如实道:“刻意接近是真,但帮忙寻回佳鸢娘子,却是因感同身受想要尽力而为——起初我对此事并无把握,也不知可借此事向平叔索要回报。说来,那日可是平叔主动跪在我面前,主动允诺报答的。”说着,不由感慨道:“照此说来,倒像是我以纯粹善举结下了善缘,无心插柳之下使得平叔自愿报恩……想来这应当便是以德服人,所行化坦吧?”“……”程平听得面色变幻不止,忍无可忍道:“前有以和为贵,后是以德服人……若非程某当下已身中此毒,怕是当真要信了吉姑娘的鬼话!”“你说这个啊……”衡玉叹口气:“实则平叔纵然不愿配合替我解惑,我也断不该勉强的,更不该行下毒之举——”程平:……原来她也知道自己干的不是人事?“可我总要替自己的性命思虑……毕竟平叔今日听了我的秘密,若就此放平叔离去,此行我来营洲的目的泄露,说不得便会大祸临头。故而此番下毒,实是迫不得已。”好一个迫不得已……程平暗自深吸了一口气,迫使自己要冷静。却受不住那厚颜无耻之徒又道:“且平叔既听了我的秘密,按说应当也要拿自己的秘密来交换才算公平的,不是吗?”这又是什么歪理鬼话?什么叫听了她的秘密——是他主动想听的吗!程平几乎要将牙磨得咯咯作响,再难忍受之下,猛地站起了身来。书案后,衡玉也跟着自椅中起身。少女身形亭亭,语气更多了份坦诚:“归根结底我只想找到仇人而已,平叔既早已脱离了暗月楼,那与此事便无干系,你我并非敌人。”程平朝她看去,女孩子不知何时眼角已有些泛红。程平紧攥着的拳松开了些。是,他与她并非敌人。只是……“旧事不愿回首,我不想再卷入事非之中。”“平叔放心,我既知保守秘密之艰辛,便也定会替平叔守住秘密,我一贯极擅保密——”是极擅骗人吧?比如此时眼睛红红,说不得又是在做戏!软硬兼施,不择手段,鬼话连篇……且说什么极擅保密,分明字里行间又是威胁!程平心下纵有不满,却也看明了眼前的局面。当下,是否要再次卷入事非当中,显然已经由不得他……况且性命还被她捏在手中!程平恨恨咬牙,到底还是又坐了回去,板着张脸道:“我所知并不多,未必能帮得上你什么忙。”“纵是微末,同样感激不尽。”书案后,衡玉向他抬手深深施礼。程平不觉间脸色稍缓,片刻后,终于开口。“……你方才所推测,大致是对的。只是当年我与蒙大哥,的确是为契丹人所俘,也是由此被迫进了暗月楼。”衡玉也缓缓坐了回去,闻言不由微惊:“暗月楼的主人是契丹人?且与契丹军中有关?”她几乎从未想过这个可能。“从前的确是如此,但那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程平道:“据我所知,暗月楼之前的主人乃是契丹皇室中人,乃前契丹可汗的庶出次子,所谓暗月楼,便是他所暗中豢养的死士……后来这位契丹皇子离奇身死,暗月楼无主,由此便分为两派为夺势而自相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