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氏的语气就发虚了,抱怨道?:“那中?馈之事怎么办?你大伯母汤氏那边,借口做账目最清闲、哄我最有雅意,实?则惯是拿捏嫉妒我,将麻烦的事都推了过来。她倒好?,又有妾室、又有儿媳帮着,我一个人?掌管这许多,容貌不要?了?命不要?了?歇一口气都得贪着点时间。”
谢敬彦垂首默默听着,暗自也无言。其实?说来,他母亲的能力一向心中?有数,虽说忙,每日却能腾出不下?三个时辰的修养驻颜,唯却累在不懂分配且不佐信他人?。
朝堂权政莫非如此,能力强者须得学?会管理,把?最后结果攥在手里,细则分配,不仅事能办好?,自己亦得悠闲,更易得好?声名。这亦是他在重生?后,方领悟出来的真谛!
谢敬彦便淡道?:“中?馈之事便还是母亲接着吧。儿子?幼年常听祖父教?诲,刀是越磨越光鲜锋利,倘若闲置不用,不论是摆在多么精贵的刀架上,也总须锈钝斑斑。人?亦如此,越动越有年轻活力,母亲这般时候,正是越该活动之时。你不见那些府中?贵妇人?,不动的或渐臃肿,或懒骨乏钝。若是委实?忙不过来,儿子?再找几个人?由母亲支配,不至于叫母亲累着。”
祁氏最怕的就是这个,听完不由得立时摸了摸脸,好?像是很有道?理。虽然管着中?馈费时麻烦,但精力却是越发活络了,打麻将都比那些夫人?们?赢得多。
她就说道?:“果真叫那句话来着:娶了媳妇忘了娘。三郎若是真怕累着我,我要?感动,只猜你惦记媳妇辛苦而已。罢了,你倒是找几个能力比我强的来再说。”
谢敬彦掀眼睇向门外,王吉连忙手上提了一挂精美的盒子?进?来。
祁氏诧异:“这是作甚?”
谢敬彦谦敬道?:“敬彦必定尽快周全。对了,今日出门时,魏妆还托我买了玫瑰馅酥脆胡饼,听说母亲爱吃,特地让拐去梨花坊买来。”
魏妆也被讶到了,只见谢三郎手里提着精致饼盒,这竟然是在给自己递台阶么?
她当然知道?祁氏的喜好?,不仅祁氏,前世为了讨好?府上长辈,她连汤氏的习性都尽心记着。
没想到他谢某人?会这么站自己。女子?双颊稍灼,顿地又硬起了心,假作配合着道?:“儿媳不仅知道?母亲爱吃玫瑰馅的酥脆胡饼,还爱吃的多着呢,譬如锦官坊的酱芹,西市外街的一家百果酥山,改日都给母亲带回来。”
咳,哼,祁氏默然,又咳咳嗓子?——竟全都是自己爱吃的小?食小?点。想不到魏女如今颇为上心,这是真心把?自个当婆母孝敬了呢,连二老爷谢衍几十年来都没能知道?这么多的。
祁氏竟眼眶子?略略发酸,一时情不由衷地叹道?:“妆儿你……一个媳妇半个闺女,我说总是有缘的,适才说的花坊,自去与老夫人?说道?吧。但中?馈的事儿,三郎你须尽快办到,不靠谱的人?别给我塞!”
儿子?……儿媳谢母亲体?谅。
魏妆吁了口气,两人?竟是说出口异口同声。
彼此暗中?对视,难掩目中?微微别扭的奚落。这虚情假意的恩爱把?戏做得有些肉麻,但是好?处也落着不少。
午膳时间到?,遂便一同在茗羡院里用过。向来?只在乎精致,对谁都不知挂心的?祁氏,竟然?破天荒问起了儿媳妇喜欢吃哪些菜。
谢敬彦掂筷子一哂,印象里的魏妆就没有什么不喜欢吃的?。
几乎甚少三人在一块儿用餐,气氛却莫名放松。魏妆识破他戏谑之意,绣花鞋尖在桌子底下碾了他一脚,见谢敬彦墨眉浅蹙,方才收起。想想也是,若让她?细数,她?还真数不过来?呢。
她?就随口?挑了几个说道:“筠州府水美地沃,南北往来?的?饮食皆有,我从前?在家时顶喜欢吃清蒸海蟹豆腐煲,菠萝鸡块,灌汤黄鱼……还有许多,并不挑食。”
呵,这个季节的?大海蟹、上新的?菠萝都不好买;还有那道灌汤黄鱼,配料选材高?贵,如鱼翅、雪蛤油、浓鸡汤与火腿、珍珠汤丸,列举的?每一道菜皆为精烹细调的?珍馐。
这女人重生后?却是犀利有趣,什么磨人的?拿什么,谢敬彦任由她?挑拣。反正他母亲有的?是私房,他谢三名?下更随她?花,她?有本事尽兴折腾去。
祁氏吃归吃,何曾近过厨灶,只把以为简单的?菜名?记住了。
她?真是嫁进谢府二十年,头一次有谁惦记自个的?闲趣喜好啊。
用过饭,两?个人往云麒院回?去,路上落了几滴雨,谢敬彦用袖摆给魏妆在头顶上遮挡。
祁氏不停夹菜,魏妆吃得有些撑了,慵声谢他道:“今日有劳谢大人,及时出面给我解了围。待花坊开出,必有重谢。”
把定亲的?传家宝物都给当去,铺面再?一盘,还拿什么重谢。
男子巍然?隽逸地走在身?旁,面不改色:“严重了。彼此夫妻,分内之事。”
他的?衣缕上沁着矜贵沉香,莫名?听出赤忱之意,行止更多有偏袒庇护。
魏妆想起适才的?放松感,兀地一激醒,权臣城府,不做无利之事,莫对他心软了。
她?偏是故意冷嗔道:“不过挂名?夫妻罢了,真戏假戏还是分得清楚,大人莫当真。”
谢敬彦容色微淡,睇着旁边道:“青-天-白日的?,小心隔墙有耳。”跨到?长廊上,廊上有屋檐遮挡,不用再?撑着袖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