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胡乱思量呢,看见窗前蹲着的银朱站了起来,朝南站着,扬着笑脸说:“姑姑怎么来了?”颐行好奇地探出脑袋看,原来是贵妃跟前的流苏,正从南边廊庑上过来,边走边道:“今儿天真热,太阳照在身上火烧似的,你怎么不避避暑,还蹲在这儿除草?”说罢瞧见了颐行,忙止步蹲了个安,扬声道,“颐主儿,奴才来给您请安啦。”颐行嗳了声,“劳您记挂着。”心下思量,八成是贵妃听说她被禁了足,特派流苏过来的吧!流苏打从滴水下一路行来,银朱引她进了明间,她进门便又是一蹲安,含笑说:“委屈小主儿了,困在这屋子里不能出去走动。昨儿的事儿,贵妃娘娘都听说了,这会子娘娘在懋主儿宫里呢,让奴才请小主过去,或者打个圆场,解了这禁令,事情就过去了。”颐行一听能解禁令,顿时来了精神,站起身道:“这怎么好意思的,惊动了贵妃娘娘。”流苏一笑,“贵妃娘娘帮衬小主也不是一回两回了,难道多这一回么。小主儿快收拾收拾,随奴才上前头去吧。懋嫔娘娘昨天在气头上,今儿有人斡旋,兴许气就消了。”能有这种好事,当然是求之不得。含珍忙替颐行重新抿了头,傅了粉,待一切收拾妥当,伴着颐行一起进了储秀宫正殿。(爱上另一个自己。)今儿懋嫔挪到西次间来了,和贵妃一起在南炕上坐着。炕桌上绿釉狻猊香炉里香烟袅袅升腾着,懋嫔的脸色不大好,贵妃和她说话,她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裕贵妃见颐行来了,这回没给好脸子,寒声道:“颐答应,原以为你晋了位,好歹会持重些,谁知你毛脚鸡似的,竟冲撞了懋嫔娘娘。你不知道娘娘肚子里怀着龙胎么?得亏大英列祖列宗保佑,没伤着小阿哥分毫,倘或有个好歹,你怎么向太后,向皇上交代?”见她还畏惧地站在屏风前,便又一叱,“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给懋嫔娘娘磕头赔罪。”颐行听了裕贵妃招呼,在脚踏前跪了下来,这时候膝头子受点罪没什么要紧了,要紧是先解了这禁足令,后头才好施为。“娘娘,是我莽撞了,害娘娘受惊,我回去后细思量,自己也唬得一晚上没敢阖眼。”颐行尽量把那不甚有诚意的话,说得婉转一些,搜肠刮肚道,“其实我心里头想讨好娘娘,娘娘是知道的,可我又驽钝,只会那些蠢法子。结果我笨手笨脚,弄巧成拙……娘娘,求您别恼我,我对娘娘一片赤诚,是绝没有半分坏心思的呀。”懋嫔对她们一唱一和那套,很是瞧不上眼,老姑奶奶的说辞她是半分也不想听,只想让她快滚回她的猗兰馆,别戳在她眼窝子里惹人嫌。裕贵妃见她傲慢地调开了视线,顺带没好气地瞥了自己一眼,就知道她嫌自己多管闲事。可有什么法儿,她原也不想来的,这不是架不住皇上早前托付过,让她照拂老姑奶奶吗。“你瞧,她也是一片好心。”贵妃干笑了一声道,“明知你肚子里的龙胎金贵,倘或她存心使坏,怕也没这个胆子。先头我劝了妹妹这许多,不知妹妹听进去没有,一个宫里住着,牙齿总有磕着舌头的时候,彼此谦让些,事儿过去也就过去了。”可贵妃的这些话,懋嫔并不认同。她直起了身子道:“不是我不让贵主儿而子,实在是这贱人可恨,我说了不吃,她偏送上来,若说她不是成心,我是无论如何不相信的。贵妃娘娘既然如此偏袒她,那也容易,把她接到您宫里去就是了。您和她多处,就知道她是个黑了心肝的,能担待她,是贵妃娘娘的雅量,横竖我这儿容不得她,请贵妃娘娘想个两全的法子吧。”这是明晃晃的叫板,裕贵妃被懋嫔顶撞得下不来台,一时也有些恼火了,哼笑道:“我倒是想呢,可万岁爷当初下令,就是言明了把颐答应指派进储秀宫的,我有什么法子。既然妹妹觉得颐答应随居,让你心里头不快,那就请上御前回禀,只要万岁爷发话,我即刻便将人安置进我的永和宫,还妹妹清净就是了。”懋嫔见裕贵妃摆了脸子,终究还是有些畏惧的。一个是嫔,一个已然是贵妃,且贵妃还摄着六宫事,当真得罪了她,对自己没有半点好处。可话虽如此,有时候骨子里的那分傲性难以压制,懋嫔也有些赌气,扭过身子不说话,以此作为对贵妃的反抗。裕贵妃见她执拗,轻慢地调开了视线,“颐答应才晋位,这会子就抹了牌子,万一皇上问起,我不好应答。妹妹的龙胎虽要紧,可眼下不是好好的么,为人留一线,也是为孩子积德。倘或真有哪里不适了,传太医过来随时诊脉,或开两剂安胎的药吃了,心里也就安了,何必这样不依不饶,倒显得你这一宫主位没有肚量,专和底下人过不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