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竖就是有办法。在一个地方活得久了,多少能钻点空子,怀恩只差没有明说,从螽斯门夹道一直往西过寿安门,前头就到金水河畔。那地方直往北通安乐堂,夏太医要是走这条道儿,可说是一路顺畅。颐行心里也自是明白了,再没有接着追问。前头就到长康右门了,怀恩引着她们进了夹道,敲响储秀宫门的时候,门内小太监絮絮叨叨抱怨:“又给打发回来了,早知道这么着,何苦上围房候着……”结果一开门,看见的是怀恩的脸,那灯笼光照着青白的面皮,直把小太监吓得蹦起来,“大……大总管……”怀恩嘴角噙着阴冷的笑,因储秀宫奴才对老姑奶奶不敬怒火大盛,“好小子,你当的好差,今儿不赏你个窝心脚,不知道马王爷长了几只眼。”说罢一脚丫子踹了过去,守门的太监不敢让,顺势一滚,脑袋磕着条凳的凳腿,磕托一声响。边上另一个吓呆了,谁能想到小小的答应,是御前大总管亲自送回来的,忙不迭上前打圆场,说:“他是个没寿元的混账行子,犯糊涂犯到您跟前来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千万别和他计较,小的这儿替他给您赔不是了。”怀恩哼了一声,“你们冒犯的是我?冒犯的是颐主!发昏当不得死的狗东西,主儿抬脚比你们头还高,你们倒猖狂。再有下回,仔细熨平了你们!”两个守门太监被训得孙子一般,紫禁城里自有一套上对下的章程。这当口上颐行朝正殿望过去,见门里有人迈了出来,想必察觉宫门上动静了,仔细一分辨,来的是怀恩,忙避祸似的,重新缩回了殿里。怀恩终于训斥完了,这才垂袖对颐行道:“主儿受委屈,奴才替您教训他们。时候不早了,主儿快回去安置吧,奴才告退了。”颐行颔首,冲他还了个礼,见他挑着灯笼原路返回了,这才和银朱相携走进了前院。怀恩闹了这一通,各殿里应该都已经知情了,这回倒消停,正殿上没了阴阳怪气出来揶揄的人,她们顺顺溜溜返回了猗兰馆。看家的含珍迎了出来,把人接进门后压声说:“您到这会子才回来,奴才忧心得不知怎么才好。先头上永常在那儿打听,没听说今儿有人被翻了牌子……皇上留您做什么?别不是因为前儿走错了道儿,训斥您吧?”颐行咂了下嘴,“真让你说着啦。”含珍吃了一惊,又呼天爷,“您倒是全须全尾儿回来了,瞧您这模样,想必万岁爷还是容情了。”颐行笑了笑,“岂止是容情,要不是我今儿没洗澡,可就留下侍寝啦。明儿内务府给咱们送浴桶来,这可是咱们屋的大件儿,往后不愁没处洗澡喽。”颐行没心没肺,对于此行的收获十分满意,上各处转一圈,琢磨浴桶该放在哪儿去了。留下含珍和银朱面面相觑,心道听训斥听得差点儿侍寝,万岁爷对老姑奶奶,别不是觊觎已久了吧!(万岁爷操碎了心。)——紫禁城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各人占着四四方方一块地方,天亮了睁眼,天黑了睡觉,不过仔细计较着时辰,守着那一点似是而非的荣宠,过着各自平淡的日子罢了。今儿天不好,醒来的时候半边天幕乌云滚滚。懋嫔倚着她的双喜引枕,朦朦胧胧朝外看了一眼,轰隆隆――隐约有闷雷传来,滚地的动静,震得殿顶都有回响。懋嫔撑身坐了起来,自打腊月里遇喜后,就再也不必早起请安了。习惯了胡天胡地地睡,如今不到辰时,断然是起不来。还是有孕了好啊,她慢吞吞扯了扯扭曲的衣襟,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宫里什么都好,就一宗不好,非要分出个高低贵贱来。原本皇后在时,她们这些嫔妃每日要上钟粹宫见礼问安,好容易熬到皇后被废,这后宫除了太后和皇上就没有旁的主子了吧,结果又抬举出个贵妃来,人五人六地,也敢坐在正位上,等着她们过去串门。独自高居上首,看着下头一伙花花绿绿精心打扮的女人们向自己俯首称臣,应当是很愉快的一件事儿吧,难怪个个都要往高位上爬。裕贵妃的优势在于资历深,可惜就可惜在没养住大阿哥,要不然这会儿,不论皇上喜不喜欢,太后八成是要赏她个皇后当当的。幸而自己遇了喜,好日子就在前头。懋嫔轻轻吁了口气,伸手扯过那物件,扣在了肚子上。多不容易的,隔一段时候就得比着大小做新的,如今天儿越来越热,腰上平白裹着一圈,真热得起疹子。好在用不了多久了,再过三个月,就可不必做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