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行无措地磨蹭着自己膝头的寝裤,吞吞吐吐了好半天,才含糊道:“我……十六了,这身量看着长全了……可我还没来……那个。”“那个?”皇帝不大明白,“没来哪个?”颐行红着脸,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就是那个……月事……”“越是什么?”皇帝愈发糊涂了,艰难地理解了半天,忽然灵光一闪,“月事?”颐行轻舒了口气,起先的难堪在看见皇帝脸上的震惊后,奇迹般地消散了,忽而感觉到一丝解气的畅快,说对,“其实奴才还没长大,没法子侍寝,也没法子和您生儿育女,您说这可怎么办?”这下子当真让他傻了眼,他一直拿她当大人看待,没想到等了多年,直到今天她还是个孩子。皇帝迷茫了,“朕居然还翻了你的牌子……是朕肤浅了。”颐行讪笑了下,“那您往后……应该不会再翻我了吧?”不翻她,就得去翻别人。他想了想,垂下头叹了口气,“朕还是会翻你的,咱们可以抹一夜雀牌。”颐行窒了下,为难地挠了挠头皮,“可是我不会抹雀牌。”皇帝说朕也不会,“咱们可以比大小。”然后两人大眼瞪小眼,没想到居然会出现这样的局面。颐行这会儿倒不怪他假扮夏太医了,自己实则也有欺骗他的地方。原本她这样情况,应该知会敬事房,暂且不上绿头牌的,可她又怕好不容易得来的晋位机会就这么白白错失了,因此连含珍和银朱都没有告诉。小心翼翼觑觑他,“您生气吗?”皇帝抚着额头喟然长叹,“朕应该羞愧。”“那这件事和夏太医那件事就算相抵,咱们两清了,行吗?”皇帝苦笑了下,“不两清还能怎么样?朕发现你这辈子从来没吃过亏,果真步步为营,令人防不胜防。”(又一次的成全。)既然谈妥了,那就可以相安无事了。颐行往床沿边让了让,凭空划了道天堑,“以此为界,我睡外面您睡里面,从现在起不许越界,不许言语挑衅,互不相干直到天明,万岁爷可以做到吧?”皇帝瞥了她一眼,“黄毛丫头而已,就算朕再饥不择食,也不会动你分毫的,朕有这气度有这雅量,等你长大。”话说得很好,也表明了决心,颐行相信君王的一言九鼎,便安然躺了下来,指指枕头道:“您也别坐着了,睡吧。”她反客为主,皇帝觉得有点气闷,不得不摸着枕头崴身躺下。长夜漫漫美人在侧,其实要睡着,还是有些难。他侧过身来,一手枕在颊下,眼睛虽闭着,却能闻见她身上幽幽的香气,不似花香果香,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味道,他问她:“朕送你的那桶香粉,你还在用吗?”颐行端端正正仰天躺着,两手交叠搁在肚子上,连瞧都没瞧他一眼,“那么一大桶,得用到猴年马月。用的时候长了,就不新鲜了,我如今升了嫔位,内务府也给我预备了别的香粉,我自然要换着用用。”“那你身上的味道,是用的哪种香粉?”颐行好奇地抬起胳膊闻了闻,“今儿我心情不好,没擦香粉呀。”皇帝哦了声,“难怪有股怪味儿,朕知道了,是乳臭未干。”她生气了,转头瞪着他,“我可告诉你,如今就咱们俩,你不要以为自己是皇帝,我就不敢打你。”皇帝讪讪住了嘴,是啊,万一她恶向胆边生,对他报以老拳,自己作为皇帝,又不能让人知道自己挨了打,那这个哑巴亏就吃大了。睡不着,还是想说话,他像得了个新玩意儿,看她离自己这么近,就想逗弄她。“嗳,你为什么要睡外侧?女人不是应该睡里面吗,万一有个好歹,朕能保护你。”颐行拿眼梢瞥了瞥他,“睡在外面,便于逃跑。”皇帝哼笑了一声,“小人之心,难道朕会对你不轨么,你也太小看朕了。”会不会不轨,这种事儿谁说得准。后宫那么些嫔妃,侍寝当晚究竟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如今已经无从考证了,但她相信总有一部分人是出于无可奈何。所以说皇帝真不是人啊,譬如永常在,看着就很年轻,还不是被他糟蹋了。眼下自己虽和他约法三章,却也不敢真正相信他的人品,还是随时做好逃跑的准备,这样才最保险。不过天是真热,夜里门窗紧闭,就算冰鉴里头搁着大块的冰,也还是觉得屋子里怪闷的。“有扇子没有?”她一面问,一面撑起身子四下看看,终于在一张紫檀三弯腿小几上发现了一把蒲扇。忙探身过去拿,重新倒回床上悠闲地摇动起来,屋子里有空气缓缓流动,也带来了地心冰鉴上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