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晏却突然出声说了一句:「元元,本王都没有跟你下过棋,倒是皇上先抢了便宜。」他这口醋吃得没头没尾,我听了好笑,想也没想便说:「照这么说,元元还没跟您拜过堂呢。」这话我说的时候全然没过脑子,想到什么就说了,说完品一品,自己也觉得有点酸唧唧的,心里不太痛快。景晏却笑出了声:「元元,本王可听出来了,你这是真吃醋了。」「不是真的,蒙您呢。」我让他抓了小辫儿,有点不想认,「这都是跟您学的,怎么样,以假乱真?」看得出来景晏心情不错,也没跟我掰扯,只是笑,偶尔伸手过来逗逗我。见了皇帝,照例行礼,皇帝这次倒赐了座,还说一家人,不必太过生分。「朕这里有一局棋,小九,你来看一看,能否破局啊?」景晏闻言上前,坐到了皇帝对面,细细端视起来。「皇上,要破此局,怕是要弃掉这一片的黑子,会伤筋动骨。」皇帝抓了一把黑子,交给景晏:「你且试一试吧。」景晏执着子,迟迟不肯落。我还没看见是怎样的一盘棋,自然也就不知道二人打的是什么哑谜。那皇帝却忽然伸手叫我:「你可懂下棋?」我在心中拨弄了一下算盘,说:「皇上棋艺高深,臣妾……要是有人指点,让下哪,就下哪,那还可以。」皇帝发出沉沉的一声笑:「自己不做主?」「回皇上,做不了主。」「倒是个谨慎人。」皇帝沉吟片刻,又说,「过来看看。」我这才小心上前,看了一眼那盘棋。这并不是一盘多么难以勘破的棋局,只是如景晏所言,只有弃掉大片黑子,才可能救活。皇帝一撒手,将白子撒回棋盒里,对我说:「你来执白子,同小九对弈一局吧。」话音刚落就有人给我搬了椅子,我谢恩后坐下,执起一颗白子来。皇帝是什么意思呢?我猜,他是想说,我是景晏在这局中的黑子,舍下我,就能赢,舍不下,则必输无疑。他在试探景晏对我有多么看重,看他是想要江山,还是要美人。他要我来执白子,是想用我与景晏博弈。可他恐怕算错了,我自问在景晏心中并没那么大的分量。景晏先落下一子,不在关键处,而是在无关紧要的边缘。这是在给我喂棋。我装作不懂棋,胡乱走了一步,跟他讨巧,「王爷,您让让我。」景晏不说话,又落了不痛不痒的一步棋,这一局,他是摆明了要输。我不再犹豫,一招定了胜负:「皇上,瞎猫碰上死耗子,竟让臣妾赢了一局。」景晏也说:「皇上,臣输了。」皇帝没什么表情,只是问景晏:「小九,你不是说舍下这片黑子就能取胜?」景晏退出棋局,站起来行了个礼:「这么一片黑子,要舍下,实在是心疼。」景晏是聪明人,皇帝的哑谜他早猜了个透,此刻就是装,也会装出一副与我情深似海的模样,个中意思不言而喻——皇上,江山是您的,臣要美人。皇帝笑了笑,饶有深意地看着我:「你可是嫁了个好郎君。」我又不傻,当然连连称是。这时,却听见一声尖厉的喊:「皇祖母,您究竟要我容忍那个贱人到什么时候!」紧接着又是一声喊,这回怕是挨打了。这声音化成灰我也认得,这是晚芍。想不到她与太后竟一直与我们仅有一墙之隔。好险,还好没说什么不该说的。我手还在半空僵着,皇帝却挑起了话茬:「看来芍儿在王府,没少受你的委屈。」我明明是得了他的授意,他却说我给晚芍委屈受,这些人的伪善,还真是令人作呕。我沉下心来,从两方棋盒中取了黑白子各一枚,问:「皇上,臣妾想问问,这棋子是死的还是活的?」他抬了抬眼睛,不紧不慢地说:「棋子,当然是死的了。」我又问:「既然是死的,皇上,那棋子知道自己是棋子吗?」我是棋子,晚芍也是棋子,只不过她做了棋子而不自知罢了。皇帝不答,瞥了我一眼,又去看景晏:「小九,你家这妇人,竟很是难缠。」景晏苦笑一声,顺水推舟地答:「臣也不是她的对手。」皇帝沉吟一声,又问我:「那你倒说说,这白子和黑子,有什么区别?」我将两颗棋子捏在手里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脑门都急出了汗。景晏轻咳一声,我循声偷瞄,见他在把玩手中的玉坠子。原来如此!我登时醍醐灌顶,在桌上放下两颗棋子,答道:「白子为润玉,黑子为顽石。润玉虽贵,脆弱易碎,顽石虽贱,百折不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