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芷在我和你阿父面前歃血承诺,会护你一生一世。谁知他竟是个懦弱胆小之徒,出京不到一年就遭受不住吃苦受难的日子,抛下了你,自己躲去山里出了家!”
阮朝汐侧耳仔细倾听。听来匪夷所思,但是桩桩件件的细节,对上了。
“李月香也在我面前歃血承诺,会把你带回京城,带回我的面前。她倒是把你养大了,你回了京城,却是为了安葬她!从头到尾,她竟从未提我一句,你竟不知世间还有我!若不是你侥幸来了净法寺,你我母女岂不是……岂不是今生难以相见!”
雨声里夹杂的哭泣声越来越大,传入阮朝汐的耳中,那句“你我母女“轰然若天边春雷,震耳欲聋,她惊得连呼吸都屏住了。
她撑着伞站在雨中,恍惚间,白鹤娘子悲喜交加,不管不顾地奔过来,一把抱住动也不动的阮朝汐。
“李月香哪是你的阿娘,你我才是母女!阿般,京城这座净法寺,原本就是为了等你而建。这些年积攒的功德法事,都是为了寻回你!”
白鹤娘子在细雨中捧起阮朝汐的脸,近乎恳求地对她说,“看看我,仔细看看我,再看看你自己的眉眼,是不是和我相似!”
“你出生于五月二十,生下来五斤八两,右边肩头有一处殷红小痣。只有三四个月大时你便不爱哭,一双乌黑眼睛整日大睁着张望四处,你阿父当时便指着你笑说,眼睛像我……”
白鹤娘子突然记起了什么,紧攥住她的手,“李月香有没有告诉过你的大名?朝暮之朝,潮汐之汐。那是你满月时,你阿父亲自给你起的大名,朝汐!”
阮朝汐的脑海嗡鸣。桩桩件件,大事小事,包括她肩头红痣这等私密事,罕有人知晓的大名……都对上了。
十六年来的认知轰然坍塌,又轰然重建。
手里的雨伞落在地上。
她缓缓跪倒在雨中的长街,面前的娘子啜泣着往前膝行两步,紧紧搂住她的肩头。
京城春雨绵绵。
马车冒雨缓行入青台巷,停在西边角门外。管事娘子见了车上湿漉漉下来的人,骤然吃了一惊,“九娘出去没带伞具?浑身湿透了!”慌忙遣小女婢回院子烧水。
阮朝汐神色恍惚,听而不闻,被引着走回荼蘼院。
直到浸入热气腾腾的木桶里,雨水浸透的身躯逐渐回暖,她仰头靠在木桶边,闭上了湿漉漉的长睫,混乱的神志此时才终于回到身体。
领着年幼的她奔波千里、历经风雨坎坷的阿娘,竟然不是她真正的母亲。
李月香是郗氏女郎的亲随女婢。白鹤娘子未出阁时,居然就是高平郗氏的郗三娘。
出嫁两年,生下她才几个月,不幸遭逢元氏兵马入京。阿父奔逃出京,襁褓中的她被阮芷和李月香秘密带出京城。留在京中的母亲被掳掠入宫,成了如今的淑妃娘娘……
她真正的父亲,竟然是……
怎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