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山坡下的人逐渐走近,走的是平缓野径的正中央。那处浅土坑偏离了小径往右半尺,按他的步子,正好从土坑的左侧越过。
阮朝汐手里掂起另一块碎石,心里估摸着准头,看准时机,往下一撒手。
碎石咕噜噜滚下了山坡,这回准确地撞到了黑缎鞋面。荀玄微停下脚步。
他的目光转向右侧空旷处,似乎在听是不是有人经过。周围寂然无声,他俯下身,再度捡起滚落脚下的物件。
但这回滚下去的是寻常碎石,他在手里掂了掂,随手扔开了。
就在弯腰捡拾的过程中,缓步往前的方向偏移开一个细微的角度。
阮朝汐坐在土坡高处,靠在一棵枝干粗壮的桃树背后,透过浓密长草,不出声地盯着。眼看着荀玄微的脚步略往右偏移,依旧缓步往前,离那浅土坑越来越近,三尺,两尺,半尺——
一脚踩进了土坑。
人猝不及防,细微地趔趄一下,就往前栽倒。
身后传来高处跳下的落地声响。
一只秀气纤长的手从后方伸过来,及时扶住手肘,把人扶住了。
阮朝汐侧过视线,借着天边的黯淡暮光,仔细地观察面前人此刻的神情。
“多谢兄台好意相助。”荀玄微的目光转向空旷处,说的还是那句,“在下的部曲车马停在东边林外,回程时似乎走错了方向。劳烦兄台指引往东。”
阮朝汐依旧不出声,搀扶着手肘,转了个方向。
他们所在处,是桃林南边接近尽头的方位,两人原路回返桃林中央,再往东面慢慢走。
“兄台竟愿意亲自引路,实在多谢。”荀玄微客气地寒暄,“在下新近损了目力,用不惯行走木杖,今日独自入林,是有些逞强了。不知兄台尊姓,等下出去寻到了我家部曲,在下必定重谢。”
顿了顿,又侧耳道,“兄台始终未发一言。不知为何缘故?”
两人又默然走出几步,荀玄微似乎想到了什么,抬手在搀扶的手背上方拂过,指尖极快速地碰触下布料。
“该不会……是位娘子?”他倏然停步,“唐突了。”轻轻挣脱搀扶的手,就要独自前行。
纤长秀气的手又固执地伸过来,把人扶住了。
阮朝汐的唇紧紧抿起。向来强势的人忽然变得弱势,惯于掌控别人的翻云覆雨手在她面前袒露出罕见的柔软虚弱,眼前的情况让她极为不习惯。
她虽然出手帮扶了他,但并不打算泄露身份。他的部曲在林外等候,她搀扶他东去桃林边就分开,片刻同行而已。
他伤了眼,桃林里的一小段邂逅,于他不过是个陌生的路人好心帮扶了一程。
柔嫩的指尖做笔,一笔一划在对方的手背上写下:“咽喉有疾,不能发声。我乃儿郎,无需顾虑。”
她一笔一划地低头写字,对面的脚步不知何时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