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缨也忙碌了起来,新别驾不知是何等人物,因自己今年也要调任,她做了最坏的打算——这个别驾是来制衡她的。这本是朝廷设别驾的一个目的之所在。
她将州内的事务又盘点一番,同时知会了五县县令,告知了将有新别驾的事情。自己也不再去别业,专一等着别驾的到来。
到得春耕快要结束的时候,张运来了!
……
张运四十来岁,看起来不像是个文臣倒有点武将的模样。他挺着一个将军肚,浓眉大眼,年轻时相貌应该不差,可惜现在有些年纪了,在南方的炎热之中,整个脑袋热得直冒油。
张运也没有携带家眷,他带了六个仆人,其中包括了厨娘和长随两口子。
祝缨与他一打照面,就知道此人没过过什么苦日子。他的手白白胖胖的,没有茧子,肉看起来很软。
张运也打量着祝缨,他对祝缨也早有耳闻——这是一个很能干的刺史,年轻。
到了一看,一点也不像是个惹是生非的样子,不由心下大奇:人不可貌相!
两人的脸上都带着真诚的微笑,祝缨道:“住处已经为别驾安排好了,别驾看看还有什么要添改的,告诉司仓佐他们就行。”
张运一摆手:“差不多就行。”
祝缨又设宴为张运洗尘,张运将席间两个女子看了两眼,也没吭气。张运远道而来,祝缨给了他几天的假,先安置下来,他也领了,也不急着问祝缨讨要差使。
祝缨也沉住气,等过了一个休沐日,才带着张运熟悉梧州事务。出乎她的意料,张运第一次见面说的“差不多就行”,竟是这个人的真实写照。无论你对他说什么,他都是一句“差不多就行”。
给他的公文他也看,让他做的事他也做,然而无论做什么都不求甚解,颇有一股“垂拱”的味道。
祝缨心道:政事堂总算又干了一件好事。
梧州地方,官员如果不励精图治,那么垂拱也是极好的,反正比瞎折腾强。
祝缨也乐得张运不多事,到得四月初,眼见张运没有动静,便将刺史府的事务交给张运,号称自己要进山。
张运已知祝缨会时常进山,便问祝缨:“大人,我不用进山的吧?”
祝缨道:“都是羁縻县,你想进山,也要与他们商议一下才好。往日故事都在方志里了。”
张运了然:“那我就不去了。”
祝缨与他在城外道别,此行也有一些商人同行,但她并不深入别业。她走的是阿苏线,到了阿苏县,让商人自行去别业交易,她自己又悄悄地折返,在赵苏家里猫了几天,等着看张运的反应。看张运是故作不在意,她一离开就生事,还是真的“差不多就行”。
住了半个月,张运没有什么动静,祝缨才放下心来。五月里,她才安心在别业呆了半个月,自别业之中又着重再选了十男十女。她自己进京要全换成别业出身的护卫,祝大和张仙姑住在别府也需要信得过的随从,现有的人手就有点紧。
选好了人,祝缨又看了工坊。各色工坊已初具规模,至此,别业才算是有了一个让她比较放心的模样。
祝缨满意地下山,项安、项乐也随行,三骑在队伍的中间,前有开路的、后有殿后的。三人有些日子没能这样一起行动了,祝缨有些感慨,她打算将项安、项乐与祁泰都带走。其实,别业里应该有一个项乐这样的人来主持,但是京城局势复杂,她更需要帮手。她也不能只依旧有限有几个人,架子搭起来之后,有祝大、张仙姑在,花姐也能支应,就得让别业里的其他人有机会出头。
祝缨其实比较看好祝青君和巫仁,两人都是手上能干活,可惜祝青君还小,还得跟着花姐学东西。巫仁沉默,不爱与人交际,家人都在南平县。
盘算着可用之心,祝缨十分遗憾,如果让她再任三年,别的不说,祝青君就能当半个帮手了。别业里也能再长出几个可用的人了。
回到刺史府,张运依旧是:“大人如此勤勉,方有这般成就。如今梧州欣欣向荣,大人何必再如此操劳?差不多就行了。”
祝缨微笑道:“习惯了,让我闲下来我反而不知道干什么好了。”
张运也不在意,让他干的事他也干,祝缨不在期间又有几件案子,他也都断了。祝缨回来一看,判得也还在理。只是不知道此人为何如此慵懒,如果他再按时病上一病,活脱脱就是一个丘知府了。
两人相安无事,直到五月十八,一道雷又炸在了祝缨的头上——皇帝调她进京!不用等到十月了,现在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