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缨道:“忘不了。”
陈萌道:“都是自己人,不必拘束。”
祝缨也就着便服,与陈萌往陈府去。陈府她是来过的,如今真有点物是人非了。祝缨道:“大郎过年不回乡,世伯要寂寞了。”
“他有孙子就忘了儿子了,乐得不理我呢。”
宴设在大厅里,他们到的时候已有人到了,一人一席,歌舞升平。
祝缨往末席去坐,陈萌却叫了一声:“三郎,来。”他让祝缨坐在他的左手边的位子上。祝缨十分推辞,贾公道:“该着你坐的!我们要是现在就抢着坐,就是不识数啦!”
祝缨道:“这是……”
都是“自己人”贾公也就不客气了:“这里面,也就只有大郎与你,前途无量啊!”
祝缨道:“惶恐惶恐。”
陈萌笑道:“你来,你来。”
祝缨还是在末席坐了,说:“前途太远。顾不着眼下的人,就到不了远处。我最幼,资历也浅,怎么能争这个先?”
说话间又有人到了,不多会儿人就齐了。他们重新叙了座,祝缨还不是最末,因为还有一个别驾、一个长史在她的后面。除了主人陈萌,客人一共六个人。
陈萌笑着摇头:“来!”
女仆鱼贯而入,上了新肴。祝缨不饮酒,陈萌给她上了蜜水。他们说着些自己辖下的事情,贾公说:“某县令真是傻子!”
另一个一王别驾就请教这个县令准确的名字的来历。
刺史们纷纷感慨县令还是很重要的,手下出一个蠢县令,真是愁死人!贾公又问祝缨遇到过没有,祝缨道:“也有一个。”把尚培基给说了。
陈萌摇头道:“还是根基太浅薄。”
另一位吴刺史道:“也是脑子不好使!”
他们又说一个好县令得是什么样的,陈萌指着祝缨说:“三郎这样就极好!”
祝缨谦虚了几句,说福禄县到现在也不能算是富裕。
贾公道:“以前更穷啊!你的本事大家都看在眼里,必是前途无量。”
祝缨道:“又拿我打趣了,再这么说的,得罚酒三杯。”
王别驾摇了摇头:“你当我们乱说的?那可不是!咱们这些人里,也就你们俩能进皇城。”
祝缨问道:“我年轻,不懂这些事儿,还请您赐教。”
他们都笑了,贾公道:“你几品?”
“从四。”
“我从三,你瞧瞧朝廷中枢里,有几个从三的位子空着给我的?再往上就更难了。进一个,就得出一个,出谁?都说由青到红难,红了之后也不容易!你们就不同了,大郎,家学渊源,陛下也惦记着他。你年轻,地方上政绩斐然,相公们又青眼相待,现在进京安排得下。地方上干的再好,不在陛下眼前也没用。还是要进京。”
陈萌道:“我们也是说不准的,这些事得看机缘。没有机缘,就在京外各地任上来回转着。我已预备好了再转个十年了。”
这话不假,外任刺史虽然肥称,想进一步必得进京。刺史已算高官,皇城哪有那么多的高位虚席以待?
朝廷小官,干到死了拉倒,朝廷高官,也得七十才能休致。人生七十古来稀,能活到七十的也不是特别多,还是有人死在任上。官太高的,又舍不得休致,恨不能死在官位上。
所以许多刺史是一直在刺史任上轮着转,转到死了算完。一些别驾、长史也是这样。
祝缨不由想到了鲁刺史,自己做县令的时候他是刺史,自己做刺史了,他还是刺史。不是能力欠缺,还真是……命啊……
贾公突然问祝缨:“听说,陛下看中老弟你的一本书?”
祝缨道:“是识字课本么?不是我的书,是刘先生写的。”
“哦!识字歌。”陈萌说。
祝缨说:“对。”又给几个人解释了一遍。
陈萌道:“你手头还有么?再给我几本,成不?”
贾公等都讨要,因为根据消息,皇帝对这本书还挺喜欢的,让收好了,又多给刘松年赐了一套文具,都是贡品。又将一部御制的新书赐给了刘松年。施相公也让人找出那本书来,让他得意的几个门生读一读,以便与皇帝说话的时候万一提到可以接得上话。
楚王好细腰。
祝缨道:“还有一些,原是想给我家一些随从识字用的,我现将这一批书腾出来赠与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