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郑照一言不发,但小公主一吐为快了,也不纠结郑照到底如何做想,在她眼中郑照如何做想也根本不重要。她双手挽起袖子,把手中的菜刀砍进案板上竖着,回头看向郑照,“表哥,出去逛下吧。”
郑照点头,随她而去踏上竹溪村路。垂髫稚子放风筝,妇姑相唤浴蚕,满眼都是桃花红。
“倩儿,我昨儿让二郎给你带的干枣吃了没?”溪边洗衣的夫人看见小公主,用衣袖擦了把汗站起来,拉住小公主的手,心疼的说道,“瞧你这么瘦,也不知道得好好养养,那干枣是我外甥从县里带回来的,你记得泡热水喝,对身体好。”
“五婶子我都知道,昨晚就拿枣子泡水喝了。”小公主亲热的拉住妇人的手,也不嫌妇人身上的汗水,脾气前所未有的好,仿佛真是个凡间小娘子,既没有在天宫的气焰,也没有刚刚在家中的跋扈。她笑着说道:“二郎刚还说要早早的给您打好锄头,争取农忙时就让五叔用上。”
两人笑呵呵,郑照笑看着这幕,真是稀奇。
小公主从五婶子那边回来,一边带着他挨家挨户的拜访,一边说着村里的情况,“我在凡间的名字是张倩,表哥记住了,家在真定府,逃婚到了这里来。其实呢,我刚下凡的时候是在真定府,一路玩到了这里,就遇见了二郎呢。他自小就没了娘,跟着当铁匠的爹过活,后来他爹被强征入伍,他就在村里吃百家饭长大。打铁也是他自己根据记忆学会了,怎么样,很聪明很努力吧?”
瘟神从凡人登上神位,她没觉得他聪明,朱雀太子收复“井鬼柳星张翼轸”这七星宿,她没觉得他努力,一个凡人学会打铁,她便觉得他聪明努力,可见这是有情人。
郑照笑笑说道:“妹夫确实聪明努力。”
张倩道:“我说完了地上,该你说天上了,我姐怎么样?真准备嫁给朱雀太子吗?那个没脸没皮的臭鸟前脚追我,后脚向母后求娶她,她居然不膈应,真是端庄惯了,我啊,想想都觉得作呕。”
郑照仔细回忆了下,没有在寒枝仙君的记忆中找到关于这件事的蛛丝马迹,看来寒枝仙君不关心。他便说道:“我不知道,不过师姐应该会嫁。”
“她就会顺着母后的意,也不为自己想想,那只死鸟是能嫁的吗?”张倩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头,“要不是为了躲开这破事,我闲着没事下凡干什么?”
郑照闻言看了一眼这位小公主,她还没有想过几十年以后,讨厌就离开,喜欢就嫁了,活得潇洒爽快。
“喏,这是董通家,就是带你过来的樵夫。”张倩停在柴院门口。
郑照点头道:“我来过。”
“我正好带了干枣过来当顺水人情。”张倩从袖子拿出一包干枣,伸手敲门,“嫂子在家吗?我来给你送点干枣。”
门敲了半天,里面没人回应。
张倩放下手说道:“看来他两个都上山了。”她说完把那包干枣放在门前,就带着郑照离开。
郑照颇为稀奇看着小公主在厨下忙活,脸被烟熏得黑黑的。
夕阳下,等到牧童牵牛归,董二郎也光着膀子回到家中。他喝了一口桌子上的冰凉井水,就坐在土床上吃饭,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看着张倩说道,“娘子,表哥今晚住我爹的房间吧?我爹走后,那间房我也一直收拾着,挺干净的,铺床被子就能睡。”
“都可以。”张倩双手拄着下巴看他,笑得眼睛弯成月牙,看他吃得香就感觉自己很成功。
郑照此时只觉得自己是多余那个,略坐了会儿,便告辞去了那间屋子。茅屋低小,他进门需要低头,倒也觉得有趣。尽管去过千百年后,那里的床有各式各样的名目,都说自己符合人体工学,可他偏偏困不成眠。如今回到这里,土床又冷又硬,这具不知疲惫的仙体却生出倦意,仿佛好久没有睡一觉了。
天黑月未上,郑照扫净土床,合眼孤眠,一任梦魂飘泊,不知春秋。
“呼—”夜深人静时,似寒风吹小窗。
郑照猛然睁开双眼,披衣起身出门,在院中正遇到手拎菜刀的张倩。张倩头发草草挽起,身上只穿着中衣。她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郑照,挑眉问道:“表哥也感受到了妖气冲天?”
“不仅是妖气,还有隆隆杀气。”郑照看向村南面,那是妖气来的方向。
“现在还有血气。”张倩皱紧了眉头,“我来董家村快半年了,今夜是第一次感到妖气,还是如此剧烈的妖气。”
她说着迈步向村南赶去,郑照和她并肩而行。不多时,两人便寻着血腥气到了地方。
张倩瞪大了双眼,这是樵夫的柴院。
郑照推开门,院内一片狼藉,土墙碎石散落,所有东西都像是被利爪碾碎一般。而樵夫和他的妻子,也躺在地上。
“呕。”张倩冲了出去,扶着槐树干呕。
郑照好久才回神,再次看向那两具尸体,意识疯狂的乱转,这真称得上尸体吗?他们已经没有完整的人形,变成了一地残渣,就像是被咀嚼过后吐出来的残渣。头似乎一开始就被揪出了躯干,吮吸过脑浆后就丢在一边。他手指有些颤抖,过于优越的视力让他发现,樵夫和他妻子的那堆残渣,没有肌肉和内脏,都只是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