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世藩看了看黑暗的牢房角落:“你不用虚张声势,你鱼目混珠的办法,进来一个人可以,若是想混进来更多人,早就被发现了。”萧风点点头:“没错,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但我知道,你要来这里,一定是趁着外面打的热闹才行。现在萧府的架应该打的差不多了,你的人死光了,张无心和俞大猷就会按约定来这里。你觉得这么短的时间,凭你手下的几个人,能杀得了我吗?”严世藩哈哈大笑:“萧风啊,你和萧芹其实骨子里差不多,都是觉得我穷途末路了,跑来折磨胭脂豹就是为了泄愤。”萧风心里一沉,他忽然发现,自己这次可能真的轻敌了。但他脸上并未变化,反问道。“哦?难道不是吗?难道你算准了我会在这里,故意设下陷阱?”严世藩笑道:“我和你一样没有把握。不过你说得对,没算准又如何?我若是不来,你不过白坐一天牢,也没什么损失。你若不来,我不过白折磨胭脂虎一通,也出了气,同样没什么损失。可万一你要来了呢,不管你是埋伏在牢房里,还是从外面冲进来,我都做好了对付你的准备。我知道你的功夫已经今非昔比,我这三个手下就算能打败你,也未必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杀了你。所以,我还给你准备了另外一份惊喜。来人,打开牢门,我怎么教你们的,大声喊!”看守牢房大门的两个看守,立刻打开了牢房大门、萧风静静的站着,并没有行动。因为他知道,自己和大门之间,隔着黑罗刹和两个黑衣仆从,他来不及冲过去阻止了。而且他也不知道,严世藩究竟设下了什么样的圈套来对付自己。大门打开,两个看守不要命的高喊起来:“来人啊!快来人啊!萧风劫狱了!萧风来营救胭脂豹了!”“来人啊!萧风劫狱了!萧风来营救胭脂豹了!”呼喊声在四处救火、到处厮杀的京城里,并不突出,但已经带人跑到半路的俞大猷和张无心却听到了。他俩不由得一愣,萧风的约定中可没有这一出啊,莫非出了什么意外?带着武当山的几个弟子,立刻脚下加速,直扑刑部大牢。与此同时,战飞云带着十几个和他关系最好的刑部捕快,也从王推官家的方向冲了过来。两伙人冲进刑部大院里时,埋伏在刑部的一百多个东厂番子,一起呐喊着冲了出来。俞大猷一愣,他毕竟久经宦海,不再是当初那个少年,瞬间觉得不太对劲,大喊一声。“不要动手,东厂的人怎么在这里?你们张厂公呢?”为首的东厂番子,显然是这支队伍的头目,大吼一声。“萧风劫狱作乱,你们都是同伙,张厂公有令,一体擒拿,如有反抗,格杀勿论!”喊完不由分说,挥刀就砍,这时想不还手也不行了,双方顿时混战起来。俞大猷一伙虽然武艺高强,但赶过来的人数少,东厂番子虽然功夫略逊一筹,但人多势众,仍然占了上风。与此同时,原本在两人对话时一片平静的牢房里,忽然爆发了激烈的打斗和厮杀。一帮死刑犯在狱霸的带领下,忽然暴起,杀死了那些罪行略轻的狱友,就连死刑犯中,也有几个也被狱霸动手杀死了。萧风叹了口气:“这些杀人的囚犯,一定都是你提前买通了的,许给了他们好处吧。”严世藩哈哈大笑:“不错,他们本就是穷凶极恶之徒,我答应他们会尽力帮他们脱去死罪。就算脱不去的,家人也有供养。所以你就不要想着刚才咱们的对话了,这些人只会为我作证,证明你带人杀进牢房杀死了囚犯。”萧风苦笑道:“然后你听见我杀人劫狱,就带着东厂的人来擒拿我,这些囚犯都是人证。好计谋,好计谋。只是你真以为万岁会相信这样的话吗?难道我不会辩解吗?”严世藩得意地笑道:“如果你能活到那时候,我自然愿意跟你再来一次朝堂论辩,只是恐怕没机会了。”此时东厂的人已经有十几个冲进了牢房里,严世藩一挥手。“你们还等什么,你们张厂公不是说过了吗,萧风压了东厂这么久,这次他犯下王法,杀了无罪有功!我保证你们每人赏银千两,官升三级!”严世藩虽然已经是草民,但他的承诺没人敢不当回事儿。东厂本就和萧风不和,虽然张远最近有些摇摆,但下面这些番子却不知道。一听这话,立刻冲上去砍杀。萧风拔出绣春刀,以他现在的功夫,这十几个番子未必能杀了他,但他心急的是在院子里厮杀的人。他不知道张远为何要派东厂的人来杀他,明明张远已经开始偏向自己这边了,难道是他察觉了擦脸的大宝不太对劲吗?不至于吧?但他知道,外面的死伤越多,严世藩的谎言就越可信。自己营救胭脂豹也是情理之中,至少了解他的人都会这么觉得,包括嘉靖。这个圈套真是太精妙了,他一心破解着严世藩造反谋逆的大事儿,却没料到严世藩在一败涂地的情况下还能反戈一击。萧风自责地看着严世藩,默默发誓:永远都不要低估严世藩,除非他已经咽了气!严世藩也痛恨地看着萧风,默默发誓:永远都不要低估萧风,哪怕他已经咽了气!妈的他还能死而复生呢!这次一定要剁碎了他,比饺子馅还碎,然后再烧一把火,老子看他还怎么复生!“咣”!一声巨响,一个东厂番子应声倒地,胸前轻烟直冒,鲜血狂喷。剩下的东厂番子都吓傻了,情不自禁的向后退去,呆呆的看着萧风手里冒着青烟的东西。严世藩瞳孔猛然收缩:“这就是入世观改良过的火枪吧,我听说过,连俺答汗都被吓傻了。萧风,你想凭一把火枪就逆天改命吗?大家别怕,他的火枪虽然换弹药快,但毕竟需要时间。一起上,战死的比活着的老子多给一倍的钱!黑罗刹,别发愣,把胭脂虎提过来,挡在咱们身前!”萧风咬住绣春刀,两手用力,将子弹压进枪膛,心里怒火万丈。妈的,如果老子手里真有一只现代枪支,就算不是冒蓝火的加特林,只要一支自动步枪,今天也非杀了严世藩不可。可他手里的枪虽然已经超越了这个时代,毕竟受限于材料和科技,威力跟现代的枪根本没法比。准确度确实提高了,换弹药确实更快了,但也仅此而已,仍然是不能自动连发的,仍然需要双手换子弹,也打不了特别远,枪膛也很容易发热。隔着这么远,中间这么多人,想一枪毙了严世藩,完全是痴心妄想。只能寄希望于吓住这些人,能活着上殿再说。毕竟,讲理是自己的强项,局势越难,越需要讲理的机会。被严世藩的悬赏刺激,东厂番子们再次鼓起勇气,冲杀过来,萧风又放了一枪。再次撂倒一个。其余的人纷纷止步。严世藩冷笑一声:“囚犯也算在内,今日为国除奸,人人有责,悬赏一律平等!”那些死囚原本就是亡命之徒,此时听到如此重赏,不但有活命的机会,还有升官发财的机会,顿时血涌上头,从牢笼里冲出来,直扑萧风。他们要比东厂的人更不要命,东厂的人也被裹挟着冲上前去,犹如蚂蚁要啃食大象一样。萧风知道如果把枪口再对准这些人,自己最多再开两枪,就会被扑倒在地。他咬咬牙,举手对着严世藩就是一枪。严世藩真没想到萧风会如此无视挡在身前的胭脂虎,也没想到萧风的枪法如此之准,这一枪穿过胭脂虎的腰侧打中了黑罗刹的腹部。黑罗刹闷哼一声,将胭脂虎扔在地上,捂着肚子,摇摇欲坠。萧风暗道侥幸,这样的视线条件,这样的枪支,这么远的距离能命中,只能说是命够好。萧风迅速压上子弹,在众人扑到自己面前的最后时刻,从间隙里对着严世藩再开一枪。给严世藩推车的黑衣仆从,同时闪身到严世藩面前,这一枪直接打中了其中一个,摇晃着跪下来。但这一枪之后,众人已经扑到了萧风面前。萧风来不及再换子弹,扔下枪,抄起绣春刀狂劈猛砍。那些东厂番子和死囚功夫远不如萧风,若是在开阔之地,萧风没准还能占上风。但此时地方狭小,别说闪转腾挪,连挥刀都受限制。萧风砍倒七八个人后,胳膊腿不断被人扯住,身上也挨了两刀,虽不是要害,也已血染白袍。外面的俞大猷等人,被人多势众的东厂番子围住,一时也冲不进来,急得狂吼不止。萧风心里苦笑,这次死得不冤,自古道骄兵必败,概莫能外。自己差点一战灭了严世藩,又识破了严世藩和萧芹要造反的诡计,甚至还猜到了连萧芹都没猜到的,严世藩的主要目标是裕王。自己确实骄傲了,认为严世藩不过如此,却忘记了严世藩本就是个鬼才,忘记了一条恶狼在受伤最重的时候才最凶残。如果自己能再多想想,自己能对张远这颗棋子多用点心,而不是想着先稳住他就行,也许就能想到,东厂的力量可能会搅局。可张远为何会忽然背刺我呢?这个谜底,也许永远也弄不清楚了……“让他们住手,否则我抓断你的喉咙,再抓断你的那玩意,让你做鬼都是个太监鬼。”严世藩杀猪般地嚎叫起来:“住手,都住手,别他妈打了!”看众人还在亢奋地围殴萧风,胭脂虎下面的爪子用了点力,严世藩居然硬了,但他马上意识到,越硬越容易断!“都别打了,杀了萧风赏格也失效了!”这句话比啥都管用,众人顿时退回来,退到严世藩的身边。萧风拄着绣春刀喘着气,青衣白袍都被血染红了,身旁躺着六个东厂番子和八个死囚狱霸。严世藩身边的三个人,中枪的黑衣仆从趴在地上起不来,另一个仆从的短刀就停在胭脂虎的脖子上,而同样中了枪的黑罗莎,两手握拳,停在胭脂虎的两耳旁。刚才那一刻的混乱,三人中两人中枪,另一个还挡在严世藩身前,防止萧风再开枪,因此所有人都忽略了受了重伤的胭脂虎。她坐牢多日,身体虚弱,吃喝之中又被下了蒙汗药,全靠极乐神功在扛着。然后又被黑罗刹在心口踹了一脚,被火枪在腰上打伤了,谁也没想到她还能有反击之力。可她偏偏就趁着这片刻的混乱,提起一口气,双爪齐出。一只爪子在咽喉上,一只爪子在下体上,严世藩一时竟不知自己更害怕哪只手了。他清楚地知道胭脂虎两爪的威力,也毫不怀疑胭脂虎动手的决绝。如果是胭脂豹,他可能还不这么害怕。可胭脂虎……他绝不敢赌胭脂虎还有没有余力,更不敢赌胭脂虎会不会那么在乎萧风的死活,所以拼命的积极表态。“你别冲动,萧风可以离开,你也可以离开。俞大猷就在外面。我让他们住手,你带着萧风出去,只要到了俞大猷身边,就谁也动不了你们了,好不好?”萧风撑着刀,冷冷的说:“我们不出去,你让俞大猷他们进来。”萧风很清楚,以他和胭脂虎的状态,只要放开严世藩,根本走不出去。而且胭脂虎被铁链锁着,也没法走。黑罗刹犹豫片刻,冲两个看守喊了两声。两个看守大喊一通,可那些东厂的人,是因为听了张远的命令才厮杀的,一时间哪肯就罢手呢?就在这时,一大队禁军和锦衣卫冲出来,围住了刑部,陆炳坐在马上,大声喝道。“所有人住手,敢抗命者,不论是谁,格杀勿论!”这一嗓子比严世藩管用多了,那些杀气腾腾的禁军和锦衣卫们,一看就是刚打完仗过来的,身上杀气未散,只要有人敢动,绝对毫不犹豫就会放箭。场面终于平静下来了,两伙人都被禁军和锦衣卫控制住了,陆炳领着人进到大牢里,看着眼前的场面,面沉似水。“把萧风带过来,萧风,让胭脂豹放开严世藩!”萧风被锦衣卫带到陆炳身边,看着胭脂虎,轻声说:“如果你能,不用管我。”胭脂虎妩媚地冲萧风一笑,笑容中带着惨淡和无力,又带着欢喜和欣慰。“可惜,我真不能了。幸亏他胆子小,我就说他不是个男人。”她的两只手就连铁链的重量都撑不住了,重重地垂了下去,整个身子也瘫在地上动弹不得。黑罗刹挥拳就打,陆炳暴喝一声:“谁敢动手,谁就得死!”黑罗刹的拳头僵在了半空,那个拿着短刃的黑衣仆从却充耳不闻,挥刀就刺,陆炳一抬手,当先射出弩箭。锦衣卫们几乎同时抬手,十几只弩箭带着破空之声齐齐射在黑衣仆从的身上,顿时变成为了一只刺猬。手中短刀也刺偏了,只刺中了胭脂虎的肩膀,胭脂虎轻轻哼了一声,动都没动。陆炳看了严世藩一眼:“严世藩,我让人先送你回严府去,万岁一夜不安,已经安歇了。明日万岁破例开小朝会,你和严首辅一同上朝!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严世藩看看萧风,又看看地上躺着的胭脂虎,呸了一声,两个仆从都已毙命,他也只能让锦衣卫推着小车推走了。陆炳看向萧风的一身鲜血,皱皱眉:“你也回府吧,你什么都不用问,我也什么都不能说。有什么话,明日早上小朝会再说!”那些死囚们,在锦衣卫冲进来的时候,已经都钻回了牢房里,甚至连锁链都锁起来了,还有人假装打起了呼噜,一副之前什么都不知道的架势。萧风看着躺在地上微微抽搐的胭脂豹,看向陆炳。那目光是那样的冰冷,那样的失望,那样的愤怒。之前从没有人见到过萧风这样的目光,连陆炳都忍不住后退了半步,竟有些不敢面对他。许久之后,萧风才淡淡的开口,语气极其平静。“胭脂虎活不久了,我想陪陪她。”陆炳看着萧风的目光,没有说话,只是挥挥手,带着所有人退了出去。萧风走进牢房,将地上两具黑衣仆从的身体拖出去,那个中枪的家伙呻吟着抬起头,看着萧风。萧风都没回头看他,反手一刀,脑袋咕噜噜地滚出去很远,滚进了一个狱霸的牢里,那个狱霸吓得连装出来的呼噜声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