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人七窍与发间涌出,就像现在的钟隐。钟隐自盖天灵,脑中已重伤,还能救活吗?织愉眉头紧皱。不懂,实在不懂,为何钟隐突然想不开?织愉思索着,忽听床上传来一声闷哼。她闻声望去,钟隐缓缓睁开眼,眼帘半耷拉着,看见她,扯唇笑了下。他艰难抬手,打开龙角珠。织愉在一旁连忙接住。钟渺急得吼他:“你做什么!”钟隐气若游丝:“不必……救我。阿姐,你听我说,等我死后,将我的尸体烧毁,你与父王母妃,寻一处清净地退隐,我……”“闭嘴!”钟渺厉声呵斥,再运功法,以龙角珠为引,疗他之伤。钟隐无可奈何地望着钟渺:“阿姐,我不想成为傀儡。”织愉疑惑看向钟渺。钟渺施术之手一顿,唇抿成线,似是知晓隐情。但她一言不发,专心施术,决意留住钟隐性命。织愉问:“是天谕在将你带走的那段时间里,对你做了什么吗?”钟隐转眸看织愉。她长发披散,只囫囵披了外袍便过来了。一身急匆匆的模样,是为他担心吗?钟隐笑了,“是钟莹。”织愉眼睫颤了下。纵使已有猜测,也直到听见钟隐回答,才敢确认——她梦里一直正派的钟莹竟会如此。钟隐语调轻松,并不难过,“我早就告诉过你,钟莹不是好人。她小小年纪便心机深沉,那都是真的,你却不信我。现在你信了吧。”听他声音含笑,织愉五味杂陈,“抱歉。”“你不需要抱歉,你只需要信我接下来的话就好。”钟隐渐渐有了些精神,“这段时日,钟莹一直在以天谕的身份与我联系。她命令我去做一些事,但我不做,也不会有什么后果。”“我知道,她只是想用这种方式让我崩溃,最后顺从她的心意。”钟莹为何如此?织愉震惊,启唇欲问。钟隐示意她噤声,听他说,“但昨夜,她要我要么杀了你,要么杀了阿姐,或者……主动代替她成为天谕去死。”“她知道现在那个已死的天谕,不能完全打消你的疑虑。因为她遗留下的疑点,与南海国鲛皇族有关。她想要一个有能力成为天谕的鲛皇族死去,让天谕这个身份彻底从世上消失。”“这一次的命令,我知道她是认真的。而我从五百年前,就已无法摆脱她,唯有一死……”钟渺低喝:“阿隐!”钟隐:“阿姐,我不想这世上,无人知道我是谁。”
织愉不解,这话是什么意思?钟隐继续对织愉道:“我和你说过,钟莹有位大皇兄,乃是纯血龙鱼血脉。在这龙鱼血脉渐失的鲛族,被当作是鲛族的希望。故而即便他母族低微,亦得鲛族重视,受父皇疼爱。”“世有传言,钟莹杀了她的大皇兄。可无人能解释,她的大皇兄那时在南海国,她在乾元宗,又尚且年幼,如何隔空杀人?”“我能解释。因为……我就是那个五百多年前就该死去的……她的皇兄。”织愉愣住。望着钟隐那张与钟莹三分相像的脸,顿觉原来如此。钟渺怒斥:“不要再说了!”她被术法牵绊,无力阻拦钟隐,否则她必然堵住他的嘴。钟隐接着道:“那年,是我自己偷跑出南海国,上了南海国使者的灵舟,到达乾元宗。因为我得知,原来我的生母当真杀了钟莹的生母。而我上的那艘灵舟,是我父皇与母妃为取钟莹性命派去的。”织愉眉头轻蹙。同为皇室出身,不用钟隐解释,她也知为何钟莹失去了生母,旁人还要不远万里夺一幼女性命。因为要打压钟莹的母族,因为怕钟莹有朝一日得势会报复。钟隐:“我自出生,便能感知他人情绪。父皇告诉我,这是龙鱼纯血特有的天赋传承。他对我期望很大。但正因为这份传承,让我一直很同情钟莹。”“那时的她在我眼里,是一个出身尊贵却不受宠的妹妹。她时常孤零零地在宫中一个人待着,我能感受到她渴望过父母的疼爱,能感受到当父皇与母后冷漠以对时,她的茫然无措,她的无望与难过。”“稚子何辜,故而我去找她,叫她去请赵觉庭保她一命。那时我分明感受到她看到我时的惊讶与感激,待她回来时,我得到的却是她剑带封魂之术,贯穿我的身躯。”织愉眉头紧皱。钟隐目光悠远,嘴角轻扬。他现在已不会为那段过往难过。眼下更重要的,是将真正的他告知织愉,让她记住他。记住他,而不是钟隐小王。钟隐继续道:“那时赵觉庭就在一旁。我清楚地记得,钟莹对他说‘道尊看好,从今往后,灵云界拥有纯血龙鱼血脉的,便是我钟莹。’而后她瘦小的身影围着我转来转去,在我身旁布下阵法,施展换血邪术。”“换血完成后,赵觉庭问她是何人教她此术。她说是她母后。我也在意识模糊中,听到她说了此术的威能。”“此术有两层。第一次施展,便是换血。换血的两人从此以后便是血脉相连。第二次施展,施术者便为血主,受术者为血奴,从此渐渐失去意识,沦为血主的傀儡。”“之后他们说了什么,我便没听到了。再次醒来,已经回到南海国。我的父皇已经被赵觉庭告知此事,他抱着我,面露哀戚。我能感觉到他对我的心疼,但他对我说——”“钟宁我儿,昊均老贼无眼,竟择那女人的孩子做徒。父皇现在不能与他为敌,我儿放心,父皇会为你报仇的,你……安心地去吧。”说着,钟隐气息忽乱,呕出口血来。织愉百感交集地安慰他:“我记得了,你叫钟宁。好好休息吧,等你好了,我再来听你接着说。”钟隐摇摇头,强撑着道:“我还没说完。”他转眸看向钟渺,“我的父皇舍弃我,是阿姐赶来救了我。她说服了我的父皇和她的父王母妃,从那以后,我便是洪王次子,对外宣称是因体弱多病,一直被寄养在隐世大能那儿,直到那时才被接回来。”他含笑注视钟渺,“我问阿姐,你我素无瓜葛,为何救我。”钟渺一直在为他吊命,厉声道:“别说了!”施法的她最能感觉到,他的生命在迅速流逝。任她如何挽救,也无力回天。钟隐:“阿姐说,她算到鲛皇族日渐衰微,而我,是最后的纯血龙鱼血脉了。”“我说,可我已经不是了。”“阿姐说,纯血龙鱼血脉,看的不是这身血脉带来的能力,而是为善的本性,善性的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