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上首坐着一个男人。羡鱼远远地看不清他的模样,隐约知道这就是天帝了。天界百官分两列依次排下来,各个都是修为深厚的神君。比仙人还要强、还要更加老谋深算的存在。羡鱼不敢轻忽,将冰夷要递交的文书悉数奉上。落针可闻的寂静中,忽听那上首的男人问了一句:“你是龙族?”羡鱼道:“小仙只是山野一散仙,并非龙族。”“哦?既是散仙,怎不见你飞升?”羡鱼只道自己将将渡劫,又与冰夷相熟,便应邀做了冰夷使者。却听天边传来一声响动。那像是天雷劈开迷雾,又像是树枝被烧得劈啪作响。无数碎裂的声音堆叠在一起,最终将天幕粉碎。回环的天河原本是依照固有的轨道从上至下流经九重天。天幕碎了一角,最上方的天河便从此处倾斜而下。先是烟雾一般,随后连成水幕,最终无比霸道的灵气从其中喷涌而出,上方精纯的灵气一发进入更广袤的空间,便不受控制地在此处奔流。天幕的裂缝还在蔓延,顷刻之间便窜到了凌霄殿前。一个高瘦的人影从其中跃下。剑鸣振聋发聩。羡鱼跌坐在地上,捂着耳朵虚眼望去。那个熟悉的人影身边飞着许多闪烁的亮光,近了才发现是长剑的虚影。她脚下也踩着一把剑,宽大的衣袍被剑气割裂,越发自由地飞在空中。御景“嗖——”地一声,便撞进了凌霄殿。说是撞,是因为她分明没有下降进来的打算,反而直接挥动剑光轰击这建筑,将灯火煌煌的大殿撞得摇摇欲坠。羡鱼第一反应便是往外逃。电光火石之间,她开始犹豫要不要站出来同御景相认。毕竟她如今借着的是冰夷的名头,也不知御景在海界的身份是否已公开——“羡鱼!”那头御景已发现了不知为何出现在此的羡鱼。凌霄殿被砸出一个缺口。光从缺口处倾斜而下。御景的脑袋出现在洞口。那一刹那确实有几分惊悚的滑稽感蕴含其中。因着此时凌霄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一个洞口上,仙神的目力又极佳,他们轻易地就看见了洞口处的脸。那是一张清秀中带着点英气的面目。仅从脖颈与肩膀来判断,此人的身量甚至有些单薄。可正是这样单薄纤细的人刚刚用剑气轰开了凌霄殿。凌霄殿有九层重檐。这样的设计原本繁复赘余,却因着宫殿面积广阔而更加庄严。御景那一个洞口开得极巧,她从斜上方挥剑,刚巧对准了天帝的御座。还带着几分稚气的、普通的面容,有着这样一张脸的御景平平无奇地笑了起来。像是闲谈时漫不经心的一笑。御景看见羡鱼也在其中,那眼睛又跟着亮了。甜而软。在场的神仙不约而同地想:她像个屠夫。是了,这样欣慰又喜悦的笑容、这样从穹顶投下的漫不经心又居高临下的目光,不正是丰收的……笑容吗?羡鱼莫名地看到原本宝相庄严的神仙们齐齐一颤。羡鱼:……什么毛病?御景看了一眼,确认羡鱼有防护的灵器,提起剑气又是一轰。这下她不敢直接朝下轰了,而是对准了殿顶。刹那间绚烂到极致的光芒闪过。当观者还沉浸在那华光之中时,外间的光芒已然照射到屋内。羡鱼:“嗯?”她有点不太明白——怎么原先一心依赖她的御景,几日不见,就成了单枪匹马攻打凌霄殿的人物了?湛都已从席上飞快起身。“你——”他手中现出一把□□,朝着御景便攻了过去。御景不以为意,抬手打飞湛都的兵器。这一下来得太过轻描淡写,以至于湛都被打开后还愣了愣。片刻后他的神情变得愈发耻辱。“大兄弟……”御景皱了皱眉,“等等再打。”她将手中的剑转了转,指向下方的天帝。“焜瑝,我需要一个解释。”天帝纹丝不动地坐在御座上,闻言竟然发出一声冷笑。百官不明所以,却仍旧环着天帝护卫并将羡鱼等人层层环住。御景冷笑道:“你等也是历劫飞升的仙人,如何是非不分到这等地步。这天帝不讲道理,将我诓骗囚禁于九重天,怎么,还不允许我为自己讨回公道么?”“还有你,槐洲。你再三借旧友故情游说于我、不肯仔细分明是非,你打的又是什么主意?”槐洲的笑容僵在脸上。不过此事也不算在他意料之外。因此他从众神之中走出,勉强从容道:“正是因为槐洲从上古至今一直居于天庭、一直忝居神位,如今三界生灵遭逢大难,我才不能视之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