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琼目不转睛地盯着长荧的眼,看见他眼神红光明灭,也看见他脸上的故作镇定。
“你忘了一件事,补天石与你融为一体了,长荧。”
人欲为我
长荧在桃源雪山之上获得了补天石,其身体任意一处皆与补天石相融。
何为补天石?
那是自人神抟土造人、焚魂造灯之后又一段故事。传说远古时代曾有天崩地裂之时,天柱倾倒,长空如被焚裂,碎石自缝隙中落入人间,人神以祝融火炼五色石,补齐破碎虚空。
剩下一块,便被随意丢弃在炼石之处,受尽千年烧灼。
神器之所以为神器,便是因为他本身具有超越现世本不可掌握的力量,与长荧相融,那长荧本身全部割裂的属于自己的东西都会缓慢融合。《器典》有言:神器补天遗石,可补万物,融神魂,合大道。
换句话说,若有人同时修魔道与仙道,大概率会因为法术流派不同而产生心魔,若有补天石的力量存在与自己身体中,就可以将两道融合,杜绝冲突。
长荧接受了补天石,补天石承认了长荧,稳固了神魂,却唯独遗落的所谓“人欲”?
“所以呢?”长荧将问题抛给了宣琼。
“长荧本就拥有的东西,如今生出了双份,你自然是无法被填充进长荧的神魂,只能依靠‘抢夺’与‘占据’,故而补天石无用。”宣琼道,“若我没有猜错,你只能占据长荧这双眼,并放大了他的情绪。”
“我能使用心火,你刚才也看见了,甚至使用比原来的长荧更为自如。”
“我没否认你的身份,你是长荧,自始至终都是,无论是极端的还是理智的,你依旧是长荧本身。”宣琼摇头,从长荧身上下来坐到了床边,“而且你用心火攻击我,被我轻而易举破除,我可不可以说,你本身也对我毫无伤害之意。”
“恨是双份的。”长荧道。
宣琼:“爱自然也是,若无倾慕何来怨恨?”
长荧望着宣琼,那眼里溢着比往日更为炙烈的情愫,对上宣琼笃定的眼神,以及那笃定又认真的语气,他最终无奈叹气:“你赢了。”
但是宣琼却道:“我差点就输了。”
宣琼穿上鞋站起身。
“你去哪儿?”
“去小厨房给你要碗醒酒汤。”宣琼道。
“你不听我解释吗?”长荧拉住宣琼的手,“你不好奇我是怎么产生的吗?”
宣琼回头看着他们二人相握的手:“你愿意对我说?”
长荧抿唇,握住那只手:“如果你愿意听。”
宣琼叹气摇头:“倒不必连自卑都要如此放大。”
宣琼最终还是先去拿了醒酒汤,回来时长荧已经穿好衣服坐在桌边,点着灯拿了一本书看。
宣琼轻轻放下汤碗,长荧也收了书,乖乖接过一饮而尽。
“你说得对,无论怎样,极端的我和理智的我都是我。”长荧低头,“但是我不知道我如何产生这样的情绪,宣琼,在我还被梦魇缠身的时候,他就已经存在了。”
“但你说的不完全正确,你可以理解为我本身就不是极为克制的人,但是我不想感受那样的痛苦和悲伤,便不知如何又将那影响我的东西一分为二。”
“我不知补天石何用,你所说的融合心魔融合大道,我全然不知。直至那日我无法抑制我的情绪,在你宗门中晕了过去。昏沉时我自识海中开启一扇门,看见了一双眼,他说是我的人欲。那只是一双眼,一双如我一般的红色的眼,我却不想承认那就是我。”
“我真当他是心魔,但是我知道我本不可能产生心魔,我,绝对不可能有心魔。那只能是我本身就存在的东西,被我自己主观割裂。”
“我甚至还问他,我问:‘你是我的心魔吗?’好好笑。”长荧笑了起来,“我还觉得我从未见过这种东西,我不信他说的话,他说他会占据我。”
长荧端着碗的手紧紧抓着碗边,指尖泛白:“或许我连自己都骗过去了,自桃源先辈们的逝去,我骗自己不悲伤,我骗自己不在乎,实际上全都被我塞给了最可怜无措的所谓心魔,我的人欲。”
“包括我对宣琼你的一切情感,因为喜欢而生出来的全部如贪婪痴念妄念……在随着你的拒绝之后格外的强烈与躁动,我全丢给了‘人欲’。实际上人欲说出来的所有的东西,全是我所认为的但是却不想承认的事实,我一直在逃避一切。”
“我非纯善之辈,或许自我出生之时,我的灵魂便刻印着‘不净’。”
长荧将碗重重放下,也闭上了那双红光凄美的眼。
宣琼他还是猜错了一小部分,起初他也忘记了补天石的作用,他认为红眸主导的必然是长荧的心魔。但是直到“心魔”控制下的长荧能顺利使用心火且对他并无伤害的意思,他才转变自己的想法。
也许不是心魔,只是长荧自己克制不住了,或者只是被唯独放大了极端情绪。
“你说,故去的人化作春风秋雨万物,为何在梦中却永远是以令人恐惧令人憎恶的面孔出现在我面前呢?”长荧抓住宣琼的手,眼眶泛红,语气满是酸涩,“还有那个阿无,与我生着同样的面孔,说他是我的替代品。什么姑汝烛武宣不二,都认识我,为何我不认识他们?我完全不认识人却全然知道我的存在,桃源真的是桃源吗?”
“我会不会只是被圈养在桃源之中,桃源里所有的人,鲲神,姜一,桑落,缪期,桃夭,盈漪……我们都是被世外之人圈养在桃源之中,他们的死他们的活,他们死前的狰狞和每日所作所为都在他人计划里,或许我现在与你相识都是被提前书写好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