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这类的案子,在严党掌权的那几年中数不胜数,下面的严党官员要靠这种官司敛财,才有钱送给严世藩。
严世藩收了钱,自然就会庇护这些官员,就此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闭环,百姓的生死冤屈自然就被挡在环儿的外面了。
其实张居正当上刑部尚书后,也曾经清理过一些冤案,但这类案子,从卷宗上往往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萧风仔细研究了这卷卷宗后,直接挑出来,让张居正重新调查这个案子。
张居正看了看卷宗:“萧兄,从卷宗上看,庄户酒后无德,非礼主家妾室,这是事实,庄户也承认了的。
主家非礼庄户娘子,既无人证,也无物证。庄户娘子自己也说她是被主家给骗了,并非用强。
别说庄户娘子已经死了,就是还活着,这案子也是死无对证的事儿啊,从何查起呢?”
萧风冷笑道:“太岳,卷宗这东西,就像人。看起来都是文质彬彬,人模狗样的。可看得深了,就能看出一些衣冠禽兽来。
人再怎么掩饰,也会露出本性来,卷宗再怎么严密,也会露出马脚来。
豪绅之宅,仆从众多,前堂后院,何止三进?庄户新到,就是清醒之时,也绝无能力登堂入室。
怎么反而喝醉了酒,倒是能摸到小妾的卧室里?何况庄户醉了,小妾又没醉,怎么就水到渠成了?
谈新仁当初干这事儿,都知道要找个借口躲出去,还让小妾主动勾引王珏,才能得逞得。
这豪绅自恃有人撑腰,竟然连戏都懒得做了,台词都不背,直接念数字,太他妈的狂妄了!”
张居正哑口无言,半天才说道:“可就凭这个嫌疑,就能断定此案有冤情吗?会不会太武断了些。”
萧风摇头道:“不止如此。庄户娘子既然承认了为救丈夫失身,已经是为丈夫放弃了名节。
既然连名节都不要了,她又怎会忽然轻生呢?必然是已经绝望。她丈夫判的是流放十年,又不是死刑,她何以绝望?
正是因为豪绅威胁她若是不从,就会让她丈夫死在流放之地。她见豪绅得手后不肯放过丈夫,才绝望而死。”
张居正默然点头,语气中带着无奈:“我也相信是如此。可还是那句话,死无对证啊。
这都是几年前的事儿了,豪绅的小妾也不知还在不在他家。像这样的人,小妾不过是玩物而已。
稍一年老色衰,就会换掉的。那庄户就算还没死,他也什么都证明不了,他喝醉之后能知道什么呀?
有些案子就是这样的,明知道有问题,可就是没办法。何况萧兄你一向要求要有凭据,不能屈打成招啊!”
萧风点点头:“你能记着不屈打成招,这就很好。不是绝对不能用刑,但靠大刑断案,总是弊大于利。
像这件案子,手段还有很多呢。像这种人,若是一辈子只做一件恶事,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一百年才死人的病,不算是病;一个要掉脑袋的人,也不是一定就要他承认做过的每一宗罪。
判他案子的那个知县,是严党官员,现在已经投靠了徐阶。
你可以从他下手,毕竟那豪绅送钱给他,总不会连个缘故都不说的。”
张居正恍然大悟。廉政院先下手查了知县的经济问题,这几乎是一查一个准儿的事儿。
既然有了经济问题,徐阶就不能公开庇护他了,反而为了避嫌,证明自己没收过他送的钱,主动地要求狠狠地查。
然后大理寺出手,从这个知县当年上缴的其他案卷中,找出了一些漏洞,要以渎职罪严惩他。
最后刑部才出面。张居正亲自提审,告诉知县,现在有一些证据表明,在严世藩谋反的过程中,该知县曾提供过帮助。
那知县吓得魂飞魄散,拼命地喊冤:“大人啊,你要说我贪赃,我认了,你说我胡乱判案我也认了,你千万不能往谋反上靠啊。
下官与大人无冤无仇,这些年贪赃枉法的人也不是我一个啊,大人你千万别冤枉我啊!”
“现在你也知道被冤枉是什么滋味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