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真钰笑道:“他说了,他每天都说——”孟河泽:“胡说八道!”千渠夜凉如水,一颗颗星子闪硕着,像硕大宝石。清爽西风吹着彩云追逐明月。三人对着高远的夜空轮流喊话、嬉笑喝骂,声音飞上云霄,飘向不知名的远方。苦中作乐无论在千渠还是在千渠外,抬起头总能望见同一片夜空,同一轮明月。今夜明月亮得惊人,尤其在茫茫雪原上。越接近大陆尽头,气温越低。若非修士有灵气护体,血液都将被冻成寒冰。翻过雪山,宋潜机便降下飞剑,放弃和越发狂暴的罡风对抗。为了最后的大战,他要节省灵气。这片没有人、没有兽、没有花草,没有任何活物的雪原上,却有两人在月下跋涉。冼剑尘披着御寒的黑色大氅,将自己照顾的很好,还扶着宋潜机的肩膀节省力气。宋潜机穿着素色白袍,拄着无影剑当雪杖,几乎与白雪融为一体。两人的脚印深深浅浅,像一条小溪蜿蜒向前,被月亮照得闪闪发光。“徒弟,你说的那个故事还没讲完。到了西天之后是什么?”“当然是取得真经、普度众生,然后位列仙班。”宋潜机第二十次把摁在肩膀上的手甩下去。“几卷真经就能普度众生?你看众生现在这样,像是被普度了吗?他们折腾这么一圈,最后就位列仙班?”宋潜机无语:“听故事不抬杠是美德。”冼剑尘又一次抬手扶上他肩膀:“为师是觉得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最后只落得飞升成仙,涅槃成佛,太可惜、不过瘾、没意思。”宋潜机想了想:“也对,换我千辛万苦到了西天,功成身退之后,肯定要找块好地,埋头种它十年八年二十年,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走,好好过一回瘾。”冼剑尘半晌无言:“……年纪不大,瘾还挺大。”宋潜机:“别倚老卖老,给我松手!”“你这小子,你说谁倚老卖老!就不松!”“啊,你看前面是什么!”“少来,这鬼地方连根鸡毛都没——啊!”冼剑尘跳起来。他的手还摁在宋潜机身上,后者差点被他带倒。只见视线尽头、月光照耀下的地平线上,突兀地耸立着无数冰雕。远望好似一片晶莹的树林,高低错落,反射着荧荧光彩。宋潜机与冼剑尘停止幼稚的斗嘴,笑容渐渐消失。冰雕丛连绵,像一道透明长堤拦住两人必经之路。他们别无选择,只能继续前行。距离越近,看得越清楚。一座座雕像与人等高,五官迷糊、动作各异,或站立或打坐,竟都保持着双手合十的姿态,散发着恐怖的气息。“这是何物?”宋潜机喃喃。他前世也走到这里,却从没有见过这些东西。冼剑尘冷笑:“按他的脾性,知道我们要来杀他了,岂会坐以待毙?”宋潜机:“可他的化身已被我尽数斩杀了。”冼剑尘肃容道:“这些不是化身,是人。”话音刚落,只听“喀吱”一声脆响。那冰雕竟炸开一道裂纹,从头裂到脚。“哗啦!”裂纹飞速蔓延。冰雕丛接连炸开,清脆爆裂声回荡在深夜的寂静雪原,像一群野兽正破壳而出。宋潜机听得心里发毛,不由皱眉:“你说他们是人?”不用冼剑尘回答,那群雕像便动起来。脱去一层冰壳,露出五官、皮肤、衣饰、手足。竟是一群僧侣打扮的修士。他们不穿寻常的杏色僧衣或金红僧袍,而穿着黑色袈裟。白雪地上,一群黑影鬼魅般伸展躯干,掸落身上冰屑,僵硬身体逐渐恢复灵活。冼剑尘道:“他做‘无相大师’这么多年,讲经说法,声名远播德高望重。唉,我这两百年恨不得怀疑每个人,四处击杀他的分身,没想到无相也是其中一具。”无相的名声有多好?修真界皆知他慈悲为怀。绛云寻他替何青青医治过脸,虚云请他给陈红烛算过命。宋潜机遇刺昏迷时,纪辰听说他来了,立刻将人请进来。名声是无形的刀剑。宋潜机高声道:“诸位是何人?为何在此拦路?”“阿弥陀佛。”最前方的修士双手合十,略一行礼,态度很礼貌:“我等是无相大师的信徒,大师派我们候在此处,截杀二位。”宋潜机:“没有什么大师,他是个想毁灭世界的疯子,你们都被他骗了!”冼剑尘只是摇头叹气:“没用的。他最擅长蛊惑人心。”“开阵!”领头修士道。众信徒齐声颂念经文,黑色袈裟迸射出猩红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