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窟长盛不衰,太平安乐,只因它是邪佛的产业之一。每年八月十五,月圆之夜,邪佛必在岛上,必在他的“红尘斋场”。这一夜金窟将举行最大的拍卖会,布置最豪奢的酒宴。宋潜机理清头绪,眼前一黑。——看这万人惊动的声势,金窟都不知道开了多少年了。前世的孟河泽已成邪道之主。前世的宋潜机也从来不去金窟那种地方,他步步为营,时时警惕,杜绝一切享乐。而邪道之主练得是速成邪功,纵情声色,自然比他成名立业早,当然也比他死得早。“西海金窟,真不想去啊。”宋潜机低叹一声,匆匆跟上人群。压轴登场码头上人头攒动,没买到船票的修士们捶胸顿足。来自金宫的大船通体朱红,满载跃跃欲试的豪客破浪而去。船头一面金红色大旗在海风中翻卷,旗上绣着一只血口大张的貔貅,夕阳下像一簇燃烧的火焰。邪佛的地界大多挂着类似旗帜。金宫是日进斗金的玩乐之地,来者是客,原则上不轻易见血,所以挂瑞兽旗。西海沿岸的邪魔歪道都懂这规矩,如果旗上是“貔貅”“朱雀”之类的吉祥瑞兽,那便是邪佛的生意场。这类市坊商铺、酒肆勾栏往往治安不错,因为背后有大靠山,没人敢放肆闹事。如果旗上是“饕餮”“螣蛇”之类的凶兽,便是孟争先的行宫或下榻处,最好远远避开,免得行差踏错一步,惹怒邪道之主,白白丢了性命。宋潜机足尖踏浪,跳上甲板,被一群水手团团围住。“船票!”领头人喝问。宋潜机拿出灵石袋:“没票,补一张。”“懂不懂规矩,你打什么地方来的?”甲板上修士们幸灾乐祸地看热闹,等着这人被扔下船。宋潜机收回灵石袋,拿起剑:“无门无派,散修宋潜机。”“你就是宋潜机?”首领大惊失色,“三天前你在西海岸杀了两个华微宗长老,你不去逃命,还敢现身?”宋潜机心想原来是这时候,难怪我会在此地,还浑身带伤。他一路被人追杀,殊死搏斗,险胜一招。华微宗为了挽回声名,稳固自身正派形象,将他说得心狠手辣,阴险歹毒。“人确实是我杀的……”宋潜机话未说完,人群里有人喊道:“他就是金丹第一,元婴之下无敌手!”宋潜机:“这话可不是我说的……”又没说完,修士们一阵哗然,作鸟兽散。擅御剑的祭出飞剑,擅水遁的纵身一跃。海面扑通扑通,像被下了一锅饺子。宋潜机心想不是吧,你们连邪佛的船都敢上,见我却跳海?有这个必要吗?船上首领也觉得很没面子,放声大喊:“喂,大家跳什么,这是金宫的船,就算是宋潜机,也不敢在船上杀人!”趁喊话的工夫,速度最快的水遁修士已经游回岸边,转头吐出一口海水:“这话你自己信吗!月亮明年还圆,命只有一条!”首领向天大喊:“他现在搭船去金宫,肯定是去投奔邪佛啊!”有个御剑修士回道:“也可能是去杀邪佛啊!他以前就当过刺客,跟他同船,被当成同党怎么办!”一群白色海鸥被剑气惊扰,四散逃窜,恰如众修士逃离红船。宋潜机略感歉意:“对不住,我最近名声不太好。”前世没有千渠、没有漠北,没有小华微宗。一个出身凡人的散修要活在世上,名声总不会太好,只是他的格外坏。他手上还提着剑,水手们自发远离他,首领也退后两步道,谨慎试探道:“你若是刺客,当然要隐藏身份,怎么会光明正大地来?你说对吧,你不是刺客吧。”宋潜机:“我不是。”众人松了口气。“你去金宫干什么?去赌场还是参加拍卖?”“去见邪佛。”宋潜机直言不讳。众水手用看疯子的眼神打量他一番,不再与他搭话了。一路清净。夕阳渐渐沉入海平面下,夜幕拉开,明月初升。浮岛上点着无数盏灯,从远处看,整座岛像一只巨大金球,流光溢彩,令一半黑海被照成金色。数不清的红船或大或小,从四面八方冲向浮岛,如寻腥的鲨鱼。船上豪客们饮酒、纵歌、高声谈笑,兴致勃勃准备度过美妙一夜。宋潜机这艘船上只他一个人,所以静得反常。“从我上船自报身份开始,孟河泽就该知道我来了,竟然没派心腹来抓我?真不怕我是来杀他的?”大船陆续靠岸,训练有素的仆从迎接一批批客人下船登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