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宋潜机白日照旧忙碌在田间地头。每夜巳时起,不见客,不议事、不歇息、不打坐,只靠在躺椅上,清浅呼吸,默推“春夜喜雨”的功法。但在别人看来,他就是一动不动,似神游物外。无论谁来问他做什么,他只说两个字:等雨。众人愕然不解。纪辰试探道:“宋兄,千渠已经三年没下过雨了。不如我花钱请几个大阵师,在天上布一个云雨阵,试试能不能挤出几滴水?落在地上,也算下过雨了?”宋潜机微笑拒绝:“不成。”“那,真就干等啊?”“等。”纪辰嘟囔:“雨可不是赵道友,你等他他就来。唉,也不知何时能等到下一个赵道友。”赵仁被放走后,纪辰还时常想念他。准确说,是想念在活人身上试阵的感觉。他每天下棋、打谱、练习阵法,总觉纸上谈兵,差点意思。纪辰找到练剑的孟河泽,两人又开始千渠二人转。“宋兄每晚那样,你就不劝劝他吗?”孟河泽摇头:“不。”纪辰讶然:“为什么?”孟河泽望天:“因为他以前,真的等来一场雨。”宋仙官在等雨的消息,传出仙官府,传入乡野,传入每个村落。开河先锋千渠盛夏,赤日炎炎,热浪滚滚。太阳落山后暑气渐退,村人们结束辛苦劳作,聚在古井边乘凉。风吹草垛,漫天的星星亮起来。老人坐在木扎上抽旱烟,孩童结伴满地乱跑,女人们摇着扇子笑。自从村里吃上饱饭,每日才有难得的轻松、快乐时光。众人团团围住刘木匠一家,问新司农各种问题。人群中不时响起惊叹声。“仙官不能施仙术降雨吗?为啥还要等?”从前有豪族乡绅的代表常伴仙官左右,如今则是刘木匠与那些“仙师仙子们”打交道最多。刘二略作思量:“仙官也不是无所不能。其实修士法力有限,总有做不到的。如果灵力用尽,就跟咱们一样了。有的身板还比咱们瘦。”这种说法,令天然畏惧修士的凡人感到新奇又惶恐。村长忧虑道:“宋仙官引来水,是不是法力用尽了?那他以后的日子咋过?你刚才说,他还很年轻啊。”小虎怯怯地问:“仙官法力用完,就要回天上去了?”刘二摸摸他脑袋,安慰道:“仙官不会走。力气用完还长,法力也一样,等等就好。”等,又是等。请神跳大绳、跪地磕头叫“求”。有约在先,对方一定会来,有盼头有指望的事,才能叫“等”。刘木匠望天,神情困惑:“宋仙官等雨,我虽然不明白,但肯定有道理。”“那咱们也帮他等。”村长高声道,“以后每晚巳时,手里没事的都出来,来这儿一起等!”“好!”不止小岚村,从南到北,从毒瘴林的边界到大荒泽之外,全千渠千家万户,每晚携幼扶老走出家门,结伴聚在露天处等候。夜幕沉沉,时而阴云密布,时而繁星满天。若一个时辰不下雨,各自散去,第二夜照旧出来。天城不断传出消息:“宋仙官今夜还在等,他还没放弃。”……白日里,河道两岸烟尘飞扬,依然热火朝天的赶工。自从前几道渠成功通水,后面村子的农夫自愿赶来帮忙。暑气蒸腾,烈阳不可直视。凡人没有灵气护体,汗如水流,赤裸脊背被烤得发红起皮。虽然有修炼冰属性功法的外门弟子帮忙运功降温,却因修为低微而功效有限,反被河工安慰:“仙长,别忙啦,从前最热的时候,咱们一样在田地里割麦,你们省点法力吧!”纪辰这天强行拉着孟河泽,来河道边看妹妹纪星。但他第一次见这种大型施工场面,目不暇接,看什么都好奇。“日头一天比一天毒,就算好吃好喝、有粮有肉,人也快干不动了吧。”纪辰眯眼望日。纪星说:“不会啊,我看大家都很有干劲。”“这段早一天完工,洪福那边早一天再开闸。”徐看山解释道。纪辰依然摇头,他总觉得能从“登闻大会”的奖励机制中学到一些经验。“凡事只有钱不够,荣誉才能真正凝聚人心。我得书画试魁首之后,与原先大不同。”他抓过孟河泽,伸手搭对方肩膀,“孟兄你是武试魁首,你说对吧,钱有什么意思?很没意思对不对?不如拿个魁首。”呵,又跟我来这套?孟河泽冷冷看他一眼,转头喝道:“打猎队跟我走,我们也开工!”一众外门弟子摩拳擦掌,浩荡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