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碰了碰钱叶,轻声哼唱:“一颗红啊一颗绿,红红绿绿催新荷。一个郡啊一个郡,一生一世种不完,种不完!”两只白肚喜鹊落在花架上,争相啼鸣,好像应和他。“种什么种不完?”门口有人问。宋潜机循声回头。见一人身着玄衣,直径跨进门槛。不请自入。随此人进门,喜鹊静默,草虫不唱。满园花木招摇间,气息微妙变化。蓬勃的春日生机,仿佛蒙上一层冷漠之意。宋潜机微微皱眉。紫府中不死泉微震,仿若示警。只见来者青年面目,眉眼精致,极度对称,像天道最细心的雕琢。“阁下何人?”宋潜机问时,心中已有猜测。那人微笑:“昨夜,你应当见过我。”不速之客!宋潜机脑海警铃大作。他醒酒后脑子转得不慢。何青青没供出他。但何青青的琴曲太显眼,经历又太简单。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去过哪些地方,遇见过什么人,别人对她态度如何……以化神强者的地位资源,只要有心,一查便知。莫非琴仙来找琴曲作者?宋潜机轻吸一口气,冼剑尘前辈,又到你出场了!辛苦了!无可奈何宋潜机重生以来,心思只在田间地头。少忧寡欲,如此千日也如一日,云烟般转眼即过。但昨晚对他来说,是极漫长的一夜。他与纪辰交了两张荒唐卷子,便前往风烟谷棋试观战,引纪辰棋道入门。而后他去青石潭边听琴,听完喝了点果酒,跑到山亭下棋写诗,大耍酒疯。此人说他们见过,其实并不准确。琴仙在亭中,与他隔着人海与一汪潭水,他看不见亭中人,只听到对方评论琴曲——“功业千古,英雄末路”。这令宋潜机由衷感到尴尬。但对方毫不尴尬,目光梭巡小院一周。见只有花架下一张躺椅,便直径坐下。拍拍软垫,向后靠去,调整到最舒服的姿势。这是久居上位养成的反应,无论身在何处,仿佛他天生就该坐,别人就该站着。宋潜机心头一紧,那是我的椅子啊!琴仙不仅坐他的椅子,还顺手抓过一串低垂眼前的紫藤,一边赏玩,一边微笑道:“纵论古今名曲,《风雪入阵曲》可入前十之列。昨夜我一直在想,到底谁能写出这样的曲子。”他做派宛如小院霸主。紫藤微微瑟缩,不敢随风摇晃。宋潜机一震,就像自家猫被外人抓了后颈皮,立刻从屋檐下快步走出,直视对方:“若您为此而来,恐怕来错了。”他轻轻将紫藤串从对方掌心抽出,安抚地摸了摸,“此曲乃是机缘巧合之下,我与一位前辈相见,他所传授的!”宋潜机准备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曾在乾坤殿讲过,那时听众是华微掌门虚云真人。他此时胸有成竹,只需要填充一些细节。还未开口,却听琴仙赞许道:“算你诚实!我已知晓。”宋潜机眨了眨眼,忽感茫然。你知道啥了你就知道?琴仙笑道:“仙音门常与华微宗打交道,我了解虚云那小子的性格……”他绮年玉貌,眉目如画,却称容颜苍老的虚云为“那小子”,乍听十分违和,“你修为低微,出身凡人,却将华微宗外门闹得翻天覆地,背后若没座靠山,早被虚云伸手抹掉了,哪能安稳地侍弄花草?”宋潜机心道不好,这个思路我真没想到!但在一个了解虚云和华微宗的强者眼里,确该如此。对方突换戏路,他一时接不住,只能继续听。“昨夜之后,何青青拜师,子夜文殊突破,无数年轻人一同受益。仙音门有了大师姐,青崖书院有了年轻修士中最强的天才。此曲可谓轰动修真界,声震四海。作曲人若找到,无论他是谁,必然盛名加身,扶摇直上。你能在如此情况下,还不假思索地对我说实话,确实难得……”宋潜机察觉苗头不对,急忙道:“那是因为晚辈知晓,瞒不过您,不得已才说实话。”琴仙似乎没听到、或不相信他的否认,只问:“是谁传你此曲?”宋潜机懒得再编别人:“正是冼剑尘前辈!”华微宗所有峰主、长老不敢提的名字,被他说得无比顺口,就像确有其事。“哦?”琴仙一成不变的淡淡笑容,凝固一瞬。随后闭上眼。宋潜机心想,这两人不会有仇吧?他记忆里分明没有,否则也不会扯这张虎皮,自找麻烦。若真有仇,你去找他算账,跟我和我的菜地没半分关系。琴仙睁眼,忽而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