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说拒绝外出吃饭是往沈星迟糟糕的情绪里洒了点火星子,那这后来的话就是直接朝他扔了枚炸|弹。把本还希望沟通的小少爷炸得晕头转向,肚子里全是蹭蹭往上蹿的怒火。要是曾经,他恐怕早就气得跳起来,用各种锋利的语言去攻击他。沈星迟马上甩开手。顾钧也没有如从前立刻服软来哄他。两人分坐在沙发上,无言,流泻进窗户的凉风将散开的窗帘不断扬起。沈星迟双手环抱地坐着,仿佛一个十分不好惹的炸|药桶。即使顾钧没再开口,他单坐在那,也越想越气。闷闷气了阵,忍不住语气不善地道:“不仅是大白!”“不仅是大白!”小少爷怒气冲冲地重复,大脑空白,险些忘记要说什么,“你还限制我玩手机的时间,很早就把我赶上床。拜托,我一天在家睡得够多了,又不是植物人,必须天天躺在床上。”顾钧为难地皱起眉:“你应该要有个好的作息,而且手机玩多了有……”是啊是啊,沈星迟闭起眼睛都能想出他要讲的内容。手机玩多了不好,猫碰多了不好,外出吃饭不好,反正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就肚子里的孩子是最完美最需要呵护的。怎么讲都似乎是他更有理,沈星迟彻底放弃,懒得理会,自暴自弃地把这个变成单方面的宣泄和控诉。“然后是那些乱七八糟的营养餐和难吃油腻的汤,偶尔几次还可以,你让我每天吃,是把我当什么养?”沈星迟无法控制,话语如同开闸的水般拼命往外冒。他这才明了,原来自己一直没有将这些不满消化排解,堆积在心里任由怨气缠绕。假若在有个苗头时就说开,或许局面不会这样糟糕。讲到后面,沈星迟讲累了,口干舌燥,喉咙发苦,只剩下双眼睛在瞪着顾钧。男人如尊石像般安静地坐在旁边,对小少爷的视线没有任何反应。等被瞪了好一阵,又或许是顾钧意识到简单的沉默不能对付过去,终于动了动。接着沈星迟就听见声低低的叹息。这叹息轻得像阵一晃而过的风,刹那又如块重石狠狠地压在心间。他张了张口,忽然忘记要继续讲的话,仅来得及抬头怔愣地望过去。顾钧同样在看他,“沈星迟……”他道,言语和表情中皆充满无奈。此后又是漫长的无言。可沈星迟却听见心里明显传来咯噔一声,好似滚滚惊雷炸响在耳畔,连带着声音都变得嗡鸣不止。完了,小少爷想,他果然不是沟通交流的能手。绝路之下,仅剩那个最坏的打算在昏茫黑暗中闪着光。他譬如被踩住尾巴的猫,又羞又恼,说再多也是徒劳,索性气冲冲地站起来,向房间走去。走了没两步,顾钧的声音传来。“沈星迟……”脚步停顿。“既然你想生下这个孩子……”顾钧道,“难道你会希望他有闪失?”沈星迟盯向自己的脚,肚子遮挡了视线,隐约只看见粉色拖鞋的一半。他没有开口,仍旧走向房间,然后将门关上。这不算是第一次争吵,从海岛上回来之后。两人同住在一起,摩擦在所难免,育儿方面又是新手,意见更是难以统一。加上,沈星迟和顾钧的性格完全不同。平日里发生矛盾一方主动退让那还算好,要是双方都较上劲形成今天的局面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夜风趁着窗户未关的机会卯足劲往里吹,长久独自坐在沙发上的顾钧僵硬地握了握手。沈星迟的话他有听进去,但诡异的不感觉这其中存在错误。换做别人,同是谨慎小心。他是个完美主义者,从小顺风顺水的经历造就了将所有可变性控制在最小,像是工作中那些死板的文件和数据。然而沈星迟却是他身边最无法掌控的。他情绪多变,易怒,想一出是一出,常常使顾钧无力招架。要是平时,他倒是可以任由对方出去撒欢,只要牵住手里的那根线就行。可而今情况特殊,别人照顾怀孕的伴侣是紧张,面对沈星迟的顾钧大概就是双倍紧张。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有任何闪失……顾钧不敢想。因而果断从开头摆出强势的态度,现实也如他所愿中,沈星迟的确按照规定的在做,尽管私底下仍不乐意。他清楚所做的事兴许会让人难以接受,权衡之下,情愿看到孩子平安出生。思考一通,思绪兜兜转转再度绕回原点。在公司工作一天的身体发出劳累的嘶鸣,顾钧感觉头疼,放弃想下去的念头。整间公寓安静极了,顾钧慢慢向后,倚靠在沙发上。厨房未开灯,涌出来的灰暗与明亮的灯光相互争夺,在地面上留下深刻的界线。顾钧盯着那处,忍不住又发出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