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了片刻,周青青放下帘子,复又坐好。碧禾见她神色平静,试探问:“小姐,要是你心里难过,舍不得小姐少爷他们,要不要吩咐停下来,跟他们再道个别?”“木已成舟,舍不得又如何,再道别一次,徒增伤感。我这是去嫁人,嫁的还是西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有何难过?”她佯装洒脱地挥挥手,又将手中剩下的桃子送入嘴中,用力咬了一口。无奈不甚咬到了桃核,咯得她龇牙咧嘴。碧禾见状,笑得幸灾乐祸。周青青撇撇嘴,望着手中桃胡,自己也噗嗤笑出声,金陵城中的嘈杂浮华,也就在这笑声中渐渐远去。出了皇都城门,就正式踏上了西行的和亲之路,也开启了长达数月的风餐露宿。白日赶路,夜晚扎营,途径城郭和驿站,为下一段路途补给。周青青自小习武,这两年又掌管一个落魄的王府,自不是什么娇弱之流,开始还有些不太习惯马车长时颠簸,但两日下来,很快就就习以为常。然而,西秦和南周和亲一事,显然并不是那么皆大欢喜,两国经年战乱积累的怨气,早已经自上而下渗透,并且很快在这支和亲大军中体现得淋漓尽致。西秦求亲队伍统共百余人,皆是军营出身的将士,这些年两国之争,西秦一直占领上风,他们英明神武的武王秦祯,忽然提出和亲止战,虽然获得百姓拥护叫好,但对于士兵来说,却有那么一丝不甘,毕竟再打下去,南周或许就是西秦囊中物。所以这些求亲将士,多对这场和亲不以为然,也对送嫁的南周人不屑一顾,觉得这些南人弱小无能不堪一击。而对于南周人来说,彪悍粗犷的西秦人,燕颔虬须,不爱洗澡,喜食生肉,无异于野蛮人。尤其是在吃食上,双方更是南辕北辙。南周近二百人送嫁队伍,除了将士,还有陪嫁丫鬟和绣女工匠,有这些人在,每每扎寨露营,南周这边食物总是花样繁多,西秦则是粗糙又简单。于是积怨越来越深。双方人马互相看不对眼,难免就生出这样或那样的摩擦。周青青坐在马车里时,时常听到这样的低语对话。西秦士兵说。“你看看那些南人的小身板,我一个就能干翻他们四五个。”“可不是,要不是王爷大发慈悲议和退兵,咱们西秦铁骑早就把南周踏平。”“这长宁公主也是好命,竟然能嫁给咱们王爷。”“话虽这么说,可就长宁公主那弱柳扶风的身子,不知道能在王爷榻上度过几夜。”周青青心道自己好歹习武多年,拳打流氓脚踢无赖皆不在话下,难不成你们王爷还能是个凶禽猛兽?而这厢南周人则时常道。“你看看那些西秦人,个个长得跟狗熊一般,除了知道打打杀杀还懂什么?”“可不是,要不是定西郡王早逝,还轮得到这些蛮子跟我们南周嚣张。”“最可恨是那残暴武王,竟然要娶我们长宁公主。”“长宁公主才貌双全,嫁给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秦祯,当真是可惜又可恨。”周青青表示深以为然。西秦与南周的分歧,就如同一道小小的缩影一样,在这支数百人的和亲队伍中,愈演愈烈。好在双方将领冯潇和陈将军,皆是识大体的人,自己这边若有什么过分的苗头,便会压下去,总归一路西行到寿州之前,双方人顶多是打打嘴仗,翻几个白眼,让车厢里营帐里的和亲公主周青青,听一点双方编排秦祯和自己,就当是听听笑话打发无趣旅途,仅此而已。总归都是无伤大雅。然而一路往西,随着夏日渐盛,舟车劳顿的人们,愈来愈躁动,双方骂战也越来越甚,若不是军令严明,怕不是早就抄家伙干起架来。过了郧阳郡,因着濒临秦周两国交界,大都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无地带。又是一日暮色将至,一行人扎营的地方,选在一处背山靠水的山野之间。跟往常一样,自然又是两方人马各自为政,各自生火做饭,各自说着对方坏话。两个多月下来,就算周青青没怎么劳烦过自己的双脚,但整日坐在车上颠簸,到了这个时候也着实身心俱疲,连思乡之情都日渐稀少,只恨不得赶紧到了西京安顿下来,管那等待她的夫君是豺狼还是虎豹。聂劲端着做好的饭菜,走进周青青毡帐里,见自家小姐恹恹靠在榻上,了然笑道:“我估算了一下,至多大半个月,咱就能到西京。”周青青懒懒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恶气:“我都恨不得长上一对翅膀,赶紧飞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