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椿清了清嗓子,终是道了声:“主君好。”一切好像又回到最初的地方、最正确的时光。既然见到了,闻人椿也不想再拖,折回两步,与他站成面对面,说:“主君,你曾经许诺我许多,我只希望你记得两桩——不要让陈隽枉死。”“我从来不曾忘记。”闻人椿并不搭理,只顾着说自己的话。对此,霍钰保有渺小的期待,也许她会让他实现嫁娶的承诺,哪怕只是为了报复菊儿和还琼。不过他错了。不知道从何时起,他好像就猜不到她的心意了。“把籍契还给我。”这才是她的箩儿身子是真的差劲了,在那场根本称不上争执的谈话过后,闻人椿乏力瘫软,在床榻上躺了三四日。她头一回没有抗拒霍钰的帮助,接受了大夫的望闻问切。闻人椿能感受到霍钰的心意,他知她惧怕男子,特地请来眼前这位年长端庄的女大夫。他从前也是这样的,一旦开始用心,就能教人感到无孔不入的温柔。可是温柔不会变作良药,腐肉依旧是腐肉。女大夫诊疗完,正提笔写着什么。显然她写得并不流畅,偶尔还会漏出几句叹气。真是难为她了,一定在想着如何与霍钰交差。“大夫。”闻人椿撑起身,唤了她一声,“我知道自己的症结所在。当初吃下鼠尾根的时候,我就没想过这一世还能有什么平平安安。只求尽量不要祸害这个孩子就好了……”女大夫渐渐对上闻人椿的眼睛,换成旁人,她要破口大骂不珍惜太任性,但床上躺着的这位——恐怕是被逼入绝境才会吃那毒草换一时好受吧。她在闻人椿的眼睛里看到燃着的卑微的求生的光,但她很清楚,这束微光根本撑不了多久。可她还是撒了谎,或许是年纪大了,又或许是心疼她和自家闺女差不多年纪。“你按时服药,我会尽力治好你,和你的孩子。”闻人椿感激地点了点头。那笑容看得女大夫眼角都有些湿润。像她这种从炼狱里回来的人,还能如此真诚。而有些人活在锦衣玉食中却蝇营狗苟、心中爬满蛆虫。“大夫。”闻人椿忽然想起什么,请求她,“鼠尾根的事儿就别让其他人知道了吧。反正等孩子生下,我就要离开了。他们不必白操心一场。”都是相识的人,也有过开心灿烂的好日子,何必个个最后都记着她的死,惹得亲者恨、仇者快,多没意思。女大夫终于还是别过了头,眼周的皱纹里布满了泪水,擦都擦不干净。她被请来明州的,知道自己将要被盖上红盖头、与孙家独子孙二木成亲洞房的时候,她便下定决心要逃出去。尽管被关在狭窄的没有一丝光亮的地窖里,尽管常有人来同她讲逃跑的后果,闻人椿还是鼓励自己不要害怕。她曾在战乱里活下来,在大风天的海浪里活下来,在别人的暗算中活下来。命运偶尔还是会兼顾她的。可惜这次不一样,本就不多的好运真的耗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