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餍足之后还要纠缠。闻人椿伸手去拨霍钰的手臂,拨不动,便用指甲在他的皮肤上刻了一道又一道的印子,刻得她都不忍心了,霍钰依旧不躲闪。“你是不是疯了!新娶的大娘子不去疼,来这里讨没趣!”“原是吃醋了!”“我没有!”她讨厌他偷换概念。“我会娶你的!小椿,你要信我。总有一天,我会八抬大轿娶你进门。”还要再信吗?还要如何相信。闻人椿没看他,她还是想走。哪怕方才情动过后的余颤还在。那晚,闻人椿做了场噩梦,梦里她还在逃难,梦里见到了陈隽,她知道陈隽因此送命,求着他非要他一个人走。可他还是不听,又一次死在她怀里。醒来,正对上霍钰铁青的脸。他一句话没说,瞪了她一会儿便捞上衣裳快步走了。闻人椿觉得他就像是恩客。自己是没有银子拿的廉价娼妓。她甚至比娼妓还惨,每一次侍奉都会噩梦缠身。而更离奇的是,有时她睡不着,竟发现他也在做噩梦。遗物两个人,在一起入眠只能做噩梦,多可悲。然而时间长了,闻人椿偶尔跳出儿女之情的条条框框,又觉得蹊跷。还有霍钰大变的性情,他原是一介书生,倜傥自在,虽在系岛收起了玩心,但也不至于如眼下,渐渐有了暴戾、精侩的影子。霍钰、二娘、霍钟、大娘,还有许还琼、许大人,甚至还有隐得更深的人。他们之间究竟谁对谁错、谁在说谎、谁更棋高一着。闻人椿如今被困在这间屋子里,不必做活,只要霍钰不来,她便有大把的时间去想这些错综复杂。若是离不开霍府,她想,至少要替自己、替陈隽报一回仇。只是这样,她不得不辜负陈隽对她的无邪祝愿了。见闻人椿渐渐收了刺,霍钰的态度也越发柔软了。他常常抱着她,轻抚她额边的绒毛,不再逼着她亲吻,更不会在她的眼泪里一次次侵入,只是安安静静地在那张四方床上相拥着。他说:“我知道小椿对我最好了。”那么笃定,还带了一点点无人问津的可怜。闻人椿差点就要再次张开翅膀往火炉里飞。但那枚金戒指、那串檀木手串、那些许还琼留下的印记,她无法熟视无睹。她算什么呢,小娘、外室还是通房。明明她也曾想过退到这一步,但真的发生了,自己并不如想象中豁达。这明州城有这么多的高宅大院,只娶一房娘子的少之又少,那些个女子聚在一块宅子上,当真都是心甘情愿吗。再想下去,什么府宅斗争都能想得通了。闻人椿拍了拍霍钰的手背,小心翼翼地询问一句:“我什么时候能到屋子外面走一走啊?”她可能只有五分楚楚可怜,但为了不再被困,要演到七分。霍钰紧了紧怀抱,没有说话,呼吸间的停顿比方才要长。“你放心,我就在院子里,不会出去的。”闻人椿大抵猜出来了,他不喜欢她得寸进尺,所以她得画地为牢。呵,他们之间居然会这样相处,真是离谱。“我不是不让你出去。”霍钰对上她的眼睛,“我只是怕有人要伤你。”“究竟是谁呢?”霍钰只是讳莫如深地摇了摇头。“可我习惯了忙东忙西地做活,整日待在这里,只会胡思乱想。”“好好养身子,不好吗?”这算是他最近欣慰的事情之一,闻人椿的身形补回了不少,“我不是还让小梨给你拿了字帖、药书、话本吗?”闻人椿抿抿嘴,小声回道:“看完了也不能学以致用。”其实——也许可以的!闻人椿于是不着痕迹地点了点霍钰的手串,试着问起:“这是哪儿来的?闻起来好像书中写的惊松木啊。”“檀木罢了。”霍钰挑开她的手,躲闪得有些欲盖弥彰了。闻人椿垂下了眼皮,不再看:“也是,惊松木不利气、不利心,人一旦闻多了,易怒、易生心头噩梦,谁会拿此赠予他人呢。我该是待在屋中待久了,总想些不着边际的事情。”“好了,不就是要去院子里走动吗?明日天亮了你便去吧。”他口气无奈,就像闻人椿在故意给他下绊子,可眼神却是锐利的。院子里才晃了两日,麻烦便缠了上来。她始终是个不得体的存在,这连闻人椿自己都是心如明镜。因而许还琼的造访没让她惊讶到把心绪写到脸上。“大娘子好。”闻人椿施礼,以女使的身份。许还琼冲她笑笑。纵有一个霍钰横亘在中间,闻人椿依旧觉得她笑得很好看,在临安城里屈指可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