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钟往襁褓里头探了一眼,冷冷讽刺:“你若是下得去手,我定放你们走。”稀松平常的口吻,仿佛这个孩子与他无关。总不能真的杀了这个孩子吧。闻人椿浑身冒起冰冷,血都像是凝住了,仿佛那刀正架在她的脖子上。霍钰,她下意识地想要去看他,求他告诉自己怎么做,可那一刻,他抱着快要昏迷的许还琼,忙着掐她人中护她性命,分不出半丝目光。到底还是将刀扎进了孩子的身体。偏了一寸,血从孩子的肩胛骨流出。是鲜红的,没什么腥气,不像霍钟衣衫上的深红色印记那么污浊沉重。药也失效了,孩子在她怀中挣扎起来。闻人椿手忙脚乱,惊慌失措,那泪水已经到了决堤关头,将涂了黑蓝朱黄各种颜色的伪装面谱快要洗刷干净。做坏人,大抵也是要天分的。她在事后想到。“有意思。”霍钟眼里迸发炙热红色,“小椿,你真是我见过最有意思的蝴蝶!”他最终还是如愿摸到了闻人椿的碎发,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的头发都要坚硬,要花上几倍的力气才能将它扯断。挣扎吧,攥紧十指,越用力越好,这样才能令他持续永久陷入着迷。小厮匆匆闯入,说门外有人闹事。霍钟摆摆手,也不问来者何人所为何事,只说自己累了,赶紧送客。瞧着三人完好无损地出来。陈隽猜测,霍先生是否有夸大其词之嫌。夜风越吹越冷,闻人椿不小心和霍钰手背相碰,也不知谁的更凉。他眼神逗留过几分,似是有话要说,但她今夜没什么想听的耐心。于是将霍钰与许还琼送上马车后,闻人椿便擅自放下了门帘。“小椿。”霍钰从窗口探出头。他愁思满面,万千痛苦,任谁都瞧得明白。闻人椿不忍他为自己分心,假模假样地编出一个借口,大概就是说药材铺里好像有一箱积压的腐坏药材还未处理,若是连着其他药材一道腐坏那就不好了。编完,她自己也忘了。反正只要搪塞过这个夜晚就好。马蹄声、车轱辘滚过石板声、小厮前前后后侍奉声,都渐渐远了。这个时辰的街重又归于静寂。有家的人躲在被窝里,拥着相爱相亲的人,说情话、说梦话,天上泼下浓墨,淋不着他们半分。闻人椿却在那抹不开的墨里沉沦,乌黑之中扯出几缕霍钟孩子的鲜血,亮堂堂的红色,扎着闻人椿的眼睛。愿他快快康复。她并非有意伤及无辜。闻人椿愧疚不安,忽地双手合十对准天际明月。她知道自己不够虔诚,即使上苍允许重来,她还是会听霍钰的话。身后现出个人影,不前不后地跟着走了一段路。他身形比她宽阔,影子被照得极为斜长。她昏了头,转身的时候脱口而出:“霍钰。”她忘了,霍钰有腿疾,走不了如此笔直的路,也忘了霍钰的个性,便是要解释,也会将自己锢在原地、抓着她的肩膀,由不得她不听。他哪有陈隽这样慢悠悠的温吞个性。“是霍先生吩咐的。”陈隽一向不给人难堪。闻人椿便冲他尴尬地笑笑:“是我任性,大晚上还要在外头走,害得你也不好回去睡了。”今夜这一折腾,怕是快要二更,往常这时候,她与霍钰早就睡下了,便是有睡不着的时候,也能拥成一团,或读些新潮的诗词,或讲些生意场上的权衡,有时闻人椿嘴巴闲不住,还会碎碎叨叨地跟他说些街头巷尾的俗事儿。怎么忽然觉得那些事情都在远去呢。若她今日领悟不到霍钰的考量,霍钰是不是会遣人将她送给霍钟。毕竟他要娶许还琼了。“这条路你是不是走错了。”置身事外的陈隽犹在一心看路,“记得方才你说要回药材铺的。”“是,天太黑了,我走糊涂了。”“那我走在前头吧。”他步子大,很快追了上来,又超了过去。走了两步,陈隽似是想到什么,停了步子折回到闻人椿的身侧:“你是不是走不动?”“……”“若你不介意,我可以背你。”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古怪,但更深露重一片黑茫茫,闻人椿无心细究。她只是摆了摆手,连说“不用”。她从来知道自己身份,没资格娇生惯养喊苦喊累。“可你受伤了。”陈隽盯着她的手看。他觉得自己愚钝不堪,明明早就注意到了,明明担心了一路,却在她回头那一刹那忘得精光。闻人椿这才看到自己手腕处沾到的血迹:“我没事,那是别人的血。”“是霍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