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不想他这个师父为难,于是做了这个折中的决定;她原本那般舍不得韩征,为了他,当真是什么都愿意去做,甚至连命都可以不要的,如今也是说割舍便割舍,足见韩征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又已如何重伤了她。
偏偏韩征这个伤人者,只怕比被伤的她更痛苦,——“情”之一字,当真就如此的折磨人吗?
常太医如今都不知道是该遗憾自己活了五十多年,都没经历过这种刻骨铭心,还是该庆幸自己好在是没经历过,不必虐身更虐心了!
片刻,他方道:“你这想法细想起来,倒也大有道理,这宫里、这太医院的确不是那么适合你一个小姑娘待,搬到城郊去,也不错,横竖也不远,你要回家,或是我要去瞧你,甚至在你那庄子上小住几日,都极便宜;你的医术也还大有进步的空间,老是给所谓贵人们治那些富贵病,何谈进步?只是你如今正给太后治着腿,不治好之前,怕是走不成,等治好后,想走只怕也不容易,那至少还得两三个月的时间,咱们可以一边先准备着,一边再深思熟虑一下,总之就是先不把话说死了,你觉着怎么样?”
施清如没想到常太医这般容易就被她说服了,心里大是感激与触动。
她两辈子以来最大的幸事,便是有这么个包容、宽纵、无条件支持她的师父了,他老人家真的是不是亲爹,远胜亲爹!
她吸了下鼻子,方笑道:“我听师父的。”
虽然她恨不得立时便离开皇宫乃至京城这个伤心地,可师父说的的确是事实,她正给太后治腿呢,治好了想走难,不治好了就想走更难,——这两三个月,她哪怕是死,也不能再给督主添一丝一毫的麻烦了!
常太医又道:“但你一直住在庄子上,也不是长久之计,时间长了后,会让你的医术再无寸进。师父会尽快把一些事都安排下去,争取最多两到三年,便能带了你一块儿离京,我们四处游历,当游医去,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于我们大夫来说,更是如此。整好这太医院我也快待腻了,虽说衣食无忧,不用餐风露宿,却也实在乏味得紧,我们在外面逛个几年,再回京也不迟。”
两到三年内,应当够韩征再找到一个医术可靠,嘴也可靠的大夫了,那他便能安心带了小徒弟离开了。
也省得两个人继续再伤怀。
等他和小徒弟再在外面游历几年,韩征应当也已经如愿以偿,京中的局势也已稳定了,若届时时间和距离还是没能冲淡他二人之间的感情,当然皆大欢喜;反之,若一切都已淡了,小徒弟正好安心行医,实现自己的志向,再找个可靠的夫婿,以韩征的肚量,定也肯知人善用,给她以最大的余地和空间来发挥自己。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届时韩征仍未能如愿以偿,且他如愿以偿的日子眼看仍遥遥无期……那也只能届时再说了!
施清如不知道常太医要安排什么,但约莫猜得到与韩征有关。
心里越发想哭了,虽然督主已注定是她此生之憾了,但她有师父,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她该知足才是。
翌日,一夜都没合过眼的施清如依旧在往常差不多的时间,去了仁寿殿。
昨夜还大大小小角落都热闹到极致的皇宫大内,今儿便冷清得就跟昨夜那场热闹,压根儿没存在过一般了。
不但冷清,还于冷清之外,隐隐透着一股肃杀之气似的,——施清如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但昨夜那样的大日子,宫里竟然混进了刺客,还几乎就要得手了之事,在昨晚烈火烹油般的热闹后,势必是要彻查到底的,甚至都等不到今日,只怕昨夜散了席之后,在大家看不到听不到的地方,已不知有多少人已遭了殃。
自然该知道的人,势必也都已知道了。
施清如因此进仁寿殿的大门时,比往常都更加的小心谨慎,她那点儿小悲伤小矫情,在昨夜那样的大事面前,简直微不足道好吗?
不想进了仁寿殿一看,气氛倒是仍与往常一样,太后坐在靠窗的榻上,也正与段嬷嬷似往常般闲话家常,有说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