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慰问华侨,所以大部分节目都是民族味十足。歌唱,舞蹈,相声,杂技什么的,都是喜气洋洋,说起来倒是程希的节目有些另类了。所以,被排在了节目单的中间。
因为不能再实练,所以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在后台用哼地对练了一遍,竟还真发现了几处小小的瑕疵处,修改了之后,又合了几遍,就听见前台报幕:“下一个节目是长笛演奏《匈牙利田园幻想曲》,表演者:程希。钢琴……”
官式的掌声在程希出场的一瞬突然热烈起来,显然是没想到演奏者是这么个小孩子。程希微笑着走上台,发现台上与台下的感觉相差真的很大。满眼是上百张笑脸的时候,压力突然大了起来。程希感觉自己的腿都有点软,偷偷深吸一口气,才算平息下来。就当是当年在全公司大会上做报告吧。
没有出声,只是鞠了一躬,掌声渐落,才转头看向钢琴伴奏,钢琴缓慢有力的前奏响起,程希边听边用头轻轻打着拍子,然后才把长笛举到唇间,第一个音圆润地滑出。空旷简陋的的场地里只余下长笛充满沉思韵味的旋律。如同仰望夜空,所有的人,心跟着旋律安宁下来。
现场太安静,程希被自己打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在需要钢琴衔接的时候看一眼钢琴,其余的时候几乎都是闭着眼睛的。近十二分钟的演出,没有人说话,没有人转神,程希不负自己一个月在庄园里的苦练,当最后一个音落下,现场顿了一秒,才暴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这是程希第一次体会到掌声的魅力,感觉心随着这掌声都飘起来了,整个人轻飘飘的,很美妙。鞠躬答谢的时候,笑得嘴都合不拢,样子傻极了。这反而让台下的观众觉得这孩子更可爱了,很多大人都发出了会心的微笑。这让林立新又骄傲又好笑,横了台上得意洋洋的程希一眼,终是没说什么。
林立新想起自己第一次上台的心情,现在想起来,应该也差不多。只是性格上远没有这孩子这么自在,没有顾忌的表达情绪,在林立新看来,是艺术家应有的特质,不然的话,象自己一样,恐怕只能是个匠才。能教出这么一个弟子,林立新心底里的傻笑不比程希少,但笑容依旧矜持,面对夸奖,只会微笑着说:“哪里哪里。”
其实,程希获得的掌声多少占了些年纪的便宜。小孩子的表演总是让观众更宽容。程希不管这些,她只觉得很快活,此时倒是一点也不嫌弃舞台的简陋与场景设计的官僚了。到了台下抱着钢琴伴奏老师又笑又跳,直到老师不得不去准备下一个节目为止。看得在一旁的郑航眯着眼睛笑起来,到这个时刻才真正象个小孩子。
整个演出很成功。以至于本来打算隔天起程的慰问团遇到了一个小小的意外。他们接到了另一个民间团体的演出邀请,说是想欣赏纯正的东方艺术,并互相交流。这个消息把林立新搅得欢喜不已,连忙连线回国,请领导指示。结果当然是留在布达佩斯再演一场。
本来对方按例是要付演出费的,林立新想免费演出,在他的概念里,这种交流的机会很难得,怎么能收人钱?这是传播华夏文化呢。不过,幸好他反对的话没说出口,就被郑航一把拦住。
“林叔。”郑航的辈份和程希一样混乱:“您这样不收费演出,心意自然是好的。但反而会让对方怀疑我们的节目品质和人员素质。毕竟这不是政府的交流行为,收费是必须的,而且得拿出点派头来,热情是应该的,但不要太过于热情。”
这话,是程希私下说的。这个时候,国人完全没有任何自我价值的意识。外国人想问什么,再机密的事,随随便便就说出去了。之后造成多少遗憾?虽然民族歌舞算不上什么机密,但这种民间团体平时想请一个东方歌舞的老师不但机会难得,更是千金难求。哪有,他们说什么自己就上赶子去教的?国家正规团体与民间团体的区别有多大,说是交流,不如说是教与学。毕竟,别人要求的是观摩东方歌舞,如果是本地或者是西方的歌舞还有交流的可能性。现在的情况,程希完全可以想像。拿乔,有时候是必须的。当然,不排除程希是再次犯小气病了。
让程希犯小气病的原因之一,正是对方的这个要求。想要观摩纯正的东方艺术。于是,程希的长笛这个西方乐器就直接搁浅了。大家都忙着第二场演出,程希闲在那儿,怎么看怎么别扭。只好躲在自己房间里,猛吹卡门,充满杀伐绝断情绪的转折曲调,表达自己的郁闷之情。
最后还是林立新苦笑着来敲门:“希希呀,别吹了。经理刚才过来说,打扰到别的客人休息了。”
程希放下长笛,有些郁闷地看着林立新:“老师,你们都去演出,我干什么呀?”
林立新好笑的拍了拍程希的头,想了一下:“要不这样,刚好翻译小毕也没事,让他陪你和郑航一起去市区转转吧?怎么样?不是昨天还报怨说白出国一趟吗?”
“真的吗?太好了!”程希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扑过去抱住林立新:“谢谢老师!”她知道这个决定绝对算是走后门了。林立新做出这个决定很不容易的:“小毕叔在哪儿?我这就去找他!”
“急什么?”林立新从外套的里袋里掏出钱夹,拿出几张淡褐色的福林:“给,你这丫头出去还是揣点钱我比较放心。匈牙利的钱,认识吧?拿去买点吃的,别乱花,知道吗?”
“不用。”程希从包里拿出解信诚用粗布给她缝的钱包,给林立新检查了一番:“舅舅给我换了好多,够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