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阿晕是凭直觉和信任,觉得朝霜很厉害,现在阿晕已从那一份份医案了解了李朝霜过去的四十年,又以一路亲密认识了现在的朝霜,他才真正确认了,无回剑到底有多厉害。……就是对自我的认知,有些奇怪。阿晕的灼灼目光注视李朝霜,注视黑发青年身后显现的虚影。那是一对洁白的羽翼,硬羽末端过度到浅灰,好像一路奔波给白翼沾染上的尘埃般。仔细打量才能发现,那并非尘埃,是收敛不住的金石彩光。什么羽翼啊。那根本是一枚枚长剑。僵硬张开在风雪碎石血雨中,因为主人不会使,动弹不得。这个骗子,难道真的完全没发现,自己身上长出了新东西?阿晕终于明白过来。“原来你是一只笨鸟。”“哎?”李朝霜不明所以。“我只是东皇太一,剑客才是给离乡人指引心愿和前路的家伙。都斩断了不周山,那劈开天外破洞也是你的责任了。”阿晕道,“你打算捅个窟窿就丢开天下人去死吗?”如果说有什么一定说动李朝霜,那一定是“责任”二字。将他塑造成而今这般形状的,正是无法履行的天眼职责。李朝霜用力咬唇,这一刻,哪怕发烧、冻伤、内伤,叫他无比虚弱,黑发青年依然痛苦地将自己再度绷紧了。光是看他这幅模样,阿晕都感觉胸中闷痛。但年轻鹓雏只将他的样子深深印在眼中。“……太远了。”李朝霜沙哑道,“带我近一点。”阿晕又瞥一眼他身后那双白翼。“我带着你,你跟上来。”言罢,他彩翼一展,以鸟儿特有的轻盈,乘山间旋风,陡然腾升起。他双翼扇动的风与山间旋风结合,如浪拍向李朝霜。黑发青年感觉自己轻得好像一张薄纸,又或者是鹓雏身上飘落的鸿毛,不由自主就跟着乘风而起,真如阿晕所说,被带着向上飞去。这与乘在鹓雏背上的体验完全不同,若说乘坐鹓雏背上是我飞起来了,那现在是……我在飞!羽族还有这种带人飞的祝术?惊讶一闪而过,李朝霜不知道,自己身后的剑翼,正舒展开拍打。鱼儿天生会水,对鸟儿来说,跟随领路者排成队列向前飞,亦是天生的本能。几乎是刹那,一人一鸟……不,是两只鸟儿撞破砸下来的巨浪,冲入高空!“来自三大封的波动减弱,但巨大的波动反而从西北传来,怎么回事?!”“这血雨到底是……”“源头在西北的话,阿褥达太山就不安全了。”“怎么办,怎么办,云中君?”“云中君!”云中君捧起一面圆镜。乘风太保一边念着越来越多传到他这边的通信,一边担忧望向他的主君。云中君手中圆镜镜面上,景象变幻,可惜受三灾影响,根本看不清楚。李瑟瑟站在一边,让她父亲借她的血脉占卜。“朝霜斩断了不周山……”云中君双眼失焦,嘟囔着。“不周山是血雨源头吗?”东君在一边焦急问。李朝霜对他说,不周山上酝酿不祥,他必须亲自去查看,难道这场血雨就是天眼遇见的不祥?“不管怎么看,此时斩断不周山都是给大荒雪上加霜,舅舅到底——”李瑟瑟狂叫,小小年纪,快把自己头抓秃了。“在飞。”云中君突然道,打断了自家女儿的碎碎念。“什么?”“什么?”李瑟瑟和东君异口同声道。“真的在飞……”一边,乘风太保瞪大眼睛道。“你看清了?”只看见镜中模糊影子飞过的云中君愕然抬头。这通灵乘风太保的巫祝,竟比他以为的更有天赋吗?要不是年纪大了点,都可以收做徒弟看将来能不能通灵九歌了!心里乱糟糟冒出这个念头,云中君抬头一眼,却见到乘风太保根本没看镜中。银甲神将瞳孔猛缩,是望着宝船上。动荡的方向改变,在水面上形成漩涡,十二艘宝船和周围跟随的大船小船,眼下狼狈打着转。这本是叫船上所有人惊慌不已的画面,但此刻,无论是巫祝,还是百姓,都茫然看着自己。先前的血雨在他们皮肤下留下黄金般的烙印,现在,烙印上,长出了金灿灿的羽毛?!水面上冷风大作,虽然每个人身上只长出一两根羽毛,却让他们脱离大地的束缚,轻飘飘在风中上浮。所有见到这一幕的人,都感觉自己脑袋蒙了。“据说每个离乡人都有神鸟血脉,只是非常稀薄,但真正传承神鸟血脉的是羽族,我只当这个说法是个不靠谱的传言,”东君喃喃,“现在看来,竟然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