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尔对这个金发女孩儿印象深刻,她从城市来到这儿后总有些不习惯,而这不习惯加上她本身封闭的性格,就变得与这里的所有人与景格格不入。每天傍晚,克莱尔都能见到她坐在夕阳下的放满草垛的农场边的木椅上,抱着一本书安安静静地一页一页翻过。
克莱尔也并非一个会去主动结交朋友的人,虽然一贯大方,但面对性格如此又与自己没有半点交际的人,她也只是远远地看着。直到有一天,她发现维克多坐在这女孩儿身边,衬着夕阳,两个人就像一幅油画似的。
那是她才十三四岁时候的事情,维克多大概也就十五六岁,而萝丝也是这个年龄。从她鬓角上散下的金色碎发被明媚的阳光照得几乎看不清,而她的面孔,克莱尔至今想来,依然带着一些梦幻的感觉。
也许是那一天,让克莱尔生出了要认认真真看一看萝丝的念头,想去看看是怎样的女孩儿让维克多一不小心坠落情网。
后来,她与萝丝有过两三次正面接触,她对她敏感的态度并不很喜欢,但也说不上排斥。她见到萝丝时,总会不由自主地生出些同情。她看上去凉薄无比,就像是能被风吹起一样,她的脸色是不健康的白,也许是贫血——至少那时的她是这样觉得的,她的目光总是带着一点闪躲,不知道应该将它放到什么位置才妥当。克莱尔那时也只是出于礼貌与她简单攀谈了几句,但更多时候她也发现,萝丝只会和维克多交谈。
维克多不太会与克莱尔说萝丝的事情,但克莱尔知道他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女孩儿。他们每天都坐在夕阳里,萝丝也只有与维克多交谈的时候,才会显得如此大方、笑得异常开心,每每这个时候,克莱尔心中那种隐约的不安便会慢慢升起。
也许是女人的第六感,这种不安在不久后真的实现。
萝丝那种苍白的脸色是因为她在很早的时候就患上了一种肺部疾病,终于那一年冬天时,萝丝还是去世了。
克莱尔没有见过维克多那样失魂落魄的样子,即便待人接物依然没有变化,但发呆的时间却变长了,晚上也总会早早回房,然后就听到从房间里传来一声接一声的叹息。克莱尔明白维克多在十几年里第一次动了心,但可惜缘分太浅,萝丝的离开或许在很早之前他就已经预料到,但正是因为没法将这种油然而生的心情切断,他才会陷进去。
没有什么安慰的话,他在春天以后就恢复如常,但克莱尔知道他的心里总会有这样一个不大不小的疙瘩。所以很多次,克莱尔都希望能有一个健康的好女孩儿能与他走到最后,但他自此之后却好像再没这种心思,转而,却将所有心思都扑在了自己身上。
克莱尔总能从维克多身上看到一种使命感,明明她没有拜托过他任何事情,他却总抱着一种无私在为自己料理各种各样的事情。
所以怀着这种愧疚的克莱尔这一次才会如此热切地希望摩斯坦能与他走到一起。在寄给他的信里,她说得诚恳无比,无奈维克多的回复却简单而心不在焉。有时克莱尔也会想,维克多究竟在希望一个怎样的结局,他对于自己人生的规划究竟是怎样的?
而摩斯坦则因为时间与空间的拉长,对维克多那时的心动也在渐渐变弱。克莱尔明白,这个时代的女人已经得到了一定的解放,但体制依然将禁锢作为了大潮流。在这种大潮流中你不能期待哪个女人对自己的感觉能坚持到最后,所以摩斯坦开始接受得不到维克多回应的日子,随即开始慢慢接受华生的各种好意以及殷勤。
克莱尔得说,华生确确实实是个人情高手,与福尔摩斯绝对是两个级别的。至少这一次,当摩斯坦站在她家客厅门前,那种寻求安慰的目光已经不只是投向自己,连带着连华生也被列入其中。
“请您坐下。”福尔摩斯仿佛也对她突然的言论感到惊讶,顿了一秒才说出了这句接待人时最常说的话。他整顿了一下西服,随后向摩斯坦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您…这是遇到什么难办的事儿了?”华生显然也被她忧虑的表情所感染,他甚至比克莱尔的反应更快。他搬了一只靠椅,然后坐到了她身边。摩斯坦则依然微微拧紧眉心:
“我从亲爱的切莉…也就是克莱尔那里知道您的大名,也知道您的才智和身手确实十分符合您的大名。而上期那篇《血字分析》的故事,也切实让我明白了您的神机妙算,所以我想,这事儿找您应该是最妥帖的。”
福尔摩斯听闻点了点头,他的表情里显然有些得意,能够得到对方的肯定,任谁都会感到快乐,何况是一向自负的他。但他表现得依然收敛而得体,他靠在椅背上,叠着腿认真听摩斯坦继续说下去:
“是这样的,这事儿大概还牵扯到我的生平。”摩斯坦没有继续恭维下去,她赶紧说起自己的困扰。
连克莱尔也没有听说过她的生平,所以这一次,当她将自己父亲上尉的身份说出来时,她也不免吃了一惊。
“可我从小就在寄宿学校上学,所以几乎没见过父亲。当我十七岁离开的时候,父亲发了一份电报给我。我至今仍然记得他在电报里充满慈爱的言辞,可当我按照电文的地址前去与他见面的时候,却并没有见到他。”
“诶?您的父亲难道没在那儿么?”华生听得十分仔细,这才会连忙询问她。
“没有,”她扭头看向华生,“父亲他从此之后就失踪了,算来也有十年时间了。”摩斯坦在说这段内容的时候显得还算平静,也许是十年时间早已经让她平静下来,然而后面就是故事最离奇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