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生点点头,他明白了为什么福尔摩斯会知道那附近有河。
“其中有串大脚印最新鲜,你明白么?就是那串熊脚印盖在了所有脚印的上面,所以我才会判断河水的位置可能有熊。”
“但您那时候却没有说?”华生反问。
“是特雷夫的动作太快了。”福尔摩斯解释道,“所以我才会急着赶上他,想把他追回来。”福尔摩斯一说完,原本那些不可理喻的行为似乎都变得顺理成章。“特雷夫小姐,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以您的判断,那时候的我在留下和离开这两个选项中,应该选择哪一个?”
“……这个问题您在八年前就问过我了。”克莱尔知道一切显而易见,但她是个女人,并不拉得下面子再承认第二次。
“不,我只是对您信任太太,因为从第一次见到您时,我就知道您的骑射要比您哥哥好很多。”福尔摩斯说完,克莱尔原本尚注视着茶几的眼睛这才终于缓缓爬上对面那人的面孔,说实话,她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肯定自己的语言。多少有些诚惶诚…不,也许是不习惯。
“……谢谢。”所以她迟疑了一下,还是道了声谢。
“那么…兔子呢,福尔摩斯?”华生却依然沉迷在谜题中无法自拔,在将好奇的目光对向男子时,他才重又回过头笑眯眯地解答起来:
“我从没说过兔子在河边,那些脚印中有一串特别奇怪,那时会下马我认真探查也是为了它。脚印的步幅不大,但却形成了一个圈,就像个迷宫一样。你知道么,野兔有时会用这种方法让猎人陷入它们的迷阵之中,所以我知道它们就在这附近。”
“野兔竟然如此聪明!”华生惊呼了一声。
“动物们其实比我们想象的要聪明,在这一点上,我其实并没有特雷夫兄妹知道的全面。”
“但结果是您抓到了兔子。”克莱尔弯了下眼角。
“是啊。”福尔摩斯说道,“那还得感谢那场雨。”
“对了,雨是怎么回事?”华生想起他在出发时就说要下雨的事情,又一次问道。
“是朝霞。”克莱尔说道,“我本该意识到的,父亲也曾和我说过,有霞光的早晨会下雨。”来到这个世界前,她也应该知道有句谚语叫做“朝霞不出门”。
“很多时候,我们知道一个道理,却不会善加利用,所以相比你们,我应该是行动派的。”福尔摩斯忽然站起来,走到房内取出了一只欧石楠根烟斗,又重新坐下。但这举动还是没让克莱尔忍住:
“我讨厌烟味,先生。”
“哦抱歉,”福尔摩斯又重新把烟斗放回了桌子,“那能来一杯咖啡么?”
克莱尔耸耸肩,在大声对怀特吩咐以后,厨房又响起了一串锅盆掉落的声音。
华生条件反射地用手帕擦下额心,福尔摩斯则深吸一口气:
“我想我们还是快点进入那个案件比较好。”他一说完,克莱尔便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反驳道:
“当然,但在这之前,我觉得有必要和医生说一说我们从树林回到房子那段路上,我所遭受的精神折磨。”
华生愣了愣,他扭头看向克莱尔时,才发现福尔摩斯的表情略显微妙:
“但夫人,事实证明您现在真的和赫德森先生分道扬镳了。”
“……”克莱尔耸耸肩,用手将落下的碎发挽到耳后,并没有顾及福尔摩斯的话,她重新说道,“医生,后来我们便重新启程……”
※
“哥哥,你不要紧吧?”克莱尔坐在另一匹马上,当看到自己的兄长一脸菜色地趴在那儿时,她还是关切地问道。
“没…没事。”维克多将脸别向了自己马儿的前面,带着猎帽的青年正牵着缰绳向来时的方向走去,“这回真谢谢你了,福尔摩斯!”维克多报以诚挚地感激,而前面的男子却一言不发,他的另一只手上还提着已经绑好的灰兔:
“谢…谢谢,福尔摩斯先生。”克莱尔坐在马背上,不久之前,福尔摩斯从这匹马上翻下,示意克莱尔坐上他的马:
“特雷夫受了伤,而您的裙子又浸了水应该没法走路。”他一说完,克莱尔就十分吃惊地看向他,要知道从他出现到现在,自己还从没被受过一点他的照顾,即便是礼节性的都没有,“出于理性判断也是如此。”他说着看向一边微微愣住的少女。
“哦嗯,当然。”克莱尔说完便扶着他吃力地跨上了马,“那么您呢?”她反问福尔摩斯。
“特雷夫的马总需要人牵一下。”说着他便来到马前拉起了缰绳。
而现在,克莱尔忽然滋生的这一丁点感激却并没有拉近她与福尔摩斯的距离。他还是一言不发,大概是今天上午的一切实在太耗费体力,要知道他的脸上也挂了彩。
一时无话,看着明媚阳光下的广袤草地,当风轻抚他们的脸颊时,青草的香味也充溢鼻腔。不知为何,克莱尔会产生“青春”这样的字眼,或许正因为马前的人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所以事事在他面前才会化为一缕烟,再大的困难也不足挂齿。但即便是大侦探,也会有替人牵马,默默无声走在青色草坪上的时候,这是那时的克莱尔所不曾想到的。
就好像是从来都只能在书中寻觅到的公式化的语言、动作,直到这个瞬间才忽然带上了实感。她终于愿意相信福尔摩斯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真的就在她身边,而他只是个戴着猎帽的与自己年龄相仿的青年而已。一样也会被阳光照得皮肤透明,一样也会踩在草地上慢慢前行。并不仅仅是坐在壁炉前思考的瘦削身影,他也曾有过这样的成长时光,与她的人生过程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