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还是那张脸,却为何,陌生得仿佛只是穿戴了王勋皮囊的厉鬼?
王勋细细打量着江彬神色,仿佛那不可置信的惊异与愤然是牌位前绝佳的供品:“你早知我大哥死得冤枉!”
江彬仿佛被当头棒喝,浓重的火药味熏得他一阵头晕目眩,需得紧紧拽着缰绳才能稳住身形。
王勋知道,原来他知道!
他知道王继死于江山社稷,死于一个机关算尽的借口。
江彬想起那个雨夜,想起那两壶羊羔酒,想起王勋在他坟前喃喃说着:“可谁要这长远?”
是谁?是谁告诉他这些?
再睁眼,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却似乎在黑夜中,扭曲成王继的模样,咕噜一声,从脖子上滚下来,死不瞑目地瞪着他这个同流合污的罪人。
江彬猛地拉扯着缰绳退后一步,却听马儿一声嘶叫,身子一斜便从马背上滚了下来。
不知谁摘了他头盔,拉扯着他的发将他脸按在焦黑的泥地上,双手反剪捆了个结实。
江彬嘴里一股血腥味,也不知是嘴里破了,还是从心口泛上来的急火攻心的绝望。
有谁在耳边高呼万岁,马蹄声交错着盖过麻木的心跳,鬼魅般的黑影簇拥着一人来到他跟前。
江彬被一把拽住发髻不得不抬起头来,就见了马上俯视着他的“正德皇帝”。
同样的脸面,到了跟前,却只是笑。那笑锋利得能削铁如泥,一刀刀割着,剜着,直到江彬浑浑噩噩的仿佛只剩了一副摇摇晃晃的骨架,轻轻一触,便不中用地成了飞灰。
那人身下的马儿还认得他,轻轻刨着地,呼哧呼哧地俯身瞧他。
“皇上早知你与东厂张锐、兵部王琼、李时春串通好了,借着攘除外戚的名义将皇上骗至此处,再着意离开,让早便埋伏好的人手行谋逆之事,幸而我等救驾及时——”
王勋朗声说着,江彬却已听不分明。跟前,仿佛又亮起了宫灯,一盏一盏,绵延到宫殿的尽头。
那里,有个人背着手等他,听了脚步声,低低问一句:“是福是祸?”
☆、诏狱
坐在冰冷的地上,望出去,便是隐在暗处的半墙刑具。拶指、夹棍、剥皮、断脊、堕指、刺心、琵琶……当初接手诏狱时,手下的锦衣卫便溜须拍马地找了几个曾风光一时的官吏为他一一演示这些刑具的残忍,江彬看不过去便借口不适先回去了,又有谁能料到,如今那些个酷刑都将落到他头上。犹记得受命探望被冤入狱的江西巡抚王哲,当时还遇了踯躅不前的乔宇,一时心软,便牵扯出之后诸多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