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全!”
卞大厨的厉声制止终究还是晚了一步,白果点了点头,笑意温柔,“这就对了。不过,怎么还叫着师父?”
白果丢下一句话就走了,留下四人站在后厨门前。
贺全艰涩地开口,“师父。”
卞大厨叹了口气,整个人像瞬间苍老了下去,“一点都不让人省心,你这样子出去,我怎么放心得下。”他拍了拍贺全肩膀,“走吧。”
张荷看着卞大厨师徒两个收拾东西,两人都默默无言的模样,带着一股丧家之犬的颓唐之气。他本应高兴的,大家都是杜老爷子门下传承,而他被卞大厨压了这么多年只能做个副厨,他做梦都想取而代之。
可真看见卞大厨吃亏退却时,他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杜老爷子在小姐长成一个小娃娃之后才开始各地奔波研习厨艺,在此之前他们学的都是北菜,而像南菜里有名的酒酿圆子羹压根没有人会做。那年去往江南的船上,小姐从别人嘴里听见这个名字,就闹着说想吃甜甜的酒酿羹汤,老爷子不会,还是当初刚刚出师不久的卞大厨连夜下船学了一个月,才让小姐吃上。
酒酿圆子羹江南许多人会做,可要做到精致美味,其中所费的辛苦哪里是一句两句能够说清。光是那小小圆子里夹的馅料配比和酒糟酿制,就要花去许多时间。
人心易变,口味易变。张荷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看迎仙楼院落里那座唯一的高阁,一股难言的恐惧从心底泛上来,让他打了个哆嗦。
---
卞大厨拎着包裹送贺全出门,两人没有走正门,从后院的小门出去走进背阴巷子。贺全咬了咬牙,问道,“师父,为她这样的人,值得吗?”
“小姐就是一时气恼,等过些时候,我再寻你师爷找老爷子说说话。凤溪城不让你待,回京城也是一样的。”卞大厨声音低哑,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好的泛黄纸张交给贺全,“是我对不住你。”
贺全眼圈发红,“师父,是他们的错,怪你做什么?老爷子那么宠她,哪里会管我们这些事,您说这话,自己信吗?”
卞大厨沉默半晌,方道,“走吧。”
贺全追着卞大厨的脚步,不依不饶,“这么多年,借着亲王的势她做了多少不该做的事情,夺了多少家的菜谱,您看不到吗?您说我们只是厨子,可我们也是人啊!您想,我只是买了份吃食,她就看不下去,要说像以前一样去别家交换学艺,她哪里还会容人?”
“那、那不是我们该管的。”卞大厨加快了脚步,他压根没有辨认方向,只是漫无目的地往前,将贺全远远甩在身后。
两人一走一追,远远看上去倒好像卞大厨才是那个被赶出酒楼的人似的。卞大厨口中喃喃着,“等到了达州,你就去寻我之前认得的那位掌柜,虽然不会旁的,但以你的基本功从帮厨做起,你做什么都好上手。推介的文书已经给你写了,不会待太久的……”
诸事一一在卞大厨口中过了一遍,贺全心中痛楚,也不知该说师父自欺欺人,还是一根筋。
背阴巷子没有多长,人群慢慢拥挤起来,一股熟悉的酒酿香气从前方飘来,甜酒的味道分外浓郁,又杂着酥油和芝麻的香,让人不自觉地一怔。
“用的酒糟不行。”卞大厨闻着味道,脱口而出,声音颇大,惹得路边凉棚下的众人侧目看来。
“师父。”贺全苦笑一声,“这里是简氏酒楼。”
卞大厨怔住了。他仰头望向新制的匾额,只觉得阳光分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