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人来人往,见酒楼开着门,门前又堆着东西,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简澈却无视了他们的眼神,兀自蹲在地上,在一地杂物中挑挑拣拣,捧出一个青色茶壶,和两个颜色相近的小瓷盏,他最后又翻找了两遍,意识到的确找不到之后,才叹了口气,将茶壶递给简清看,“少了个茶杯,爹爹最喜欢这个了。”
这个茶壶在原身记忆里出现过很多次,简清接过茶杯,转动一下,在杯底看到了“清澈”的二字印记。
她记得这是原身母亲去世前早早挑好的一套茶具,本来是送给女儿的生辰礼物,却被原身嫌弃颜色难看,扔给了父亲。简父一用就是七八年,每当原身从外面玩耍回来,如果简父没有在忙,那这套茶具必然会在他身侧。
这套茶具和其他东西在简清初到大梁时就已经从酒楼消失不见,今日重新出现在门前,究竟是哪些人所为,昭然若揭。
简清拎起地上藤篓和烤炉放进门内,简澈也一起收拾着其他杂物,他蹲在简清身边,小声问道,“阿姐,他们究竟要干什么?”
来讨债是真的,来还东西也是真的,这兔子恐怕是赔礼,至于其他……
简清揉了揉简澈脑袋,轻叹一声,“哪有什么人是彻头彻尾恶毒的呢?”
见简澈不解,简清也不解释,转了话题,道,“正好有两只兔子,等收拾完,姐姐给你做冷吃兔吃。”
听到有肉吃,简澈的思路一下子就跑偏了,收拾东西的动作也快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兔兔:兔兔那么可爱你们怎么可以吃兔兔??
阿清:冷吃兔、麻辣兔丁、麻辣兔头、鲜椒兔、跳水兔、仔姜鲜锅兔、干煸兔丁、烤兔腿、蘸水兔、玉米嫩兔、双椒兔肉、孜然炒兔……
兔兔(瑟瑟发抖)
冷吃兔
凤溪城近日风行起来的鸭货卤味旁人都以为是起自谷丰食肆,但北城门附近这些吃过简家摊子的食客们却知道,其实最先做起鸭货的是简氏酒楼,而且味道比如今各家卖的都要好许多。
刘掌柜已经连着三天没能吃到一口鸭脖,昨日里自家娘子听了他的抱怨,去谷丰食肆排了一下午的队买回来的鸭脖,他只啃了一口就吐了出来。
呸呸呸,那都是些什么东西!
酱味发腥,骨中带沙,浓烈的姜和茱萸味道把肉味盖了个严严实实,肉显然为了入味煮得时间久了,即便如此,泛苦的腥膻味道还是没能被酱料味道盖住,他只咬了一口,就感觉那股怪味留在口中久久不散。
吃过别家的鸭脖,刘掌柜更盼着简家重新卖起鸭货了,日思夜想,下饭都多拌了两勺茱萸酱,早上起来一看,嘴边长了一溜的火泡。
但刘掌柜的着急上火,并不只是因为自己口腹之欲无法满足。他牵头去捧了简清生意的场,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后笑话他。简清又买了他家铺子的香料,也算是他客户之一,眼看着简家已经许久不曾售卖卤味,每日卖卖包子面条就收了摊,自然也不会来找他买货。
等啊等,直到今日,简氏酒楼那边传来一阵异于往常的鲜辣香味,刘掌柜在铺子里转了两圈,实在坐不住了,便顶着一口燎泡登了门。
简清刚刚从后厨端了一盆刚做好的冷吃兔出来,就听见大门被敲响,开门一看,阳光下那圈水泡通红发亮,她晃了下神,差点没认出来是谁。
“刘掌柜?”简清一挑眉,侧身迎他进门,“稀客啊,有什么事吗?”
刘掌柜顾不上回答,闻着风中飘过来的味道,直奔堂中放了木盆的桌子,越到近前那股香辣味道越浓,低头一看,盆中红艳艳一片,光看这一眼,都觉得有火烧上了喉咙。
简清在背后轻咳一声,刘掌柜的手从筷子上讪讪退下。
刘掌柜咽了咽口水,像是为了防止自己经受不住诱惑似的,从桌边起来,往门边找了个离木盆最远的桌子坐下,这才道,“哪至于让简小娘子叫一句稀客,我可是成天在门前盼着你家重新上鸭脖吃的。”
简清取了小碗,从盆中拨了些兔丁出来,取了筷子一起递给刘掌柜,闻言一笑,道,“鸭脖鸭肠且还得再等几日,这冷吃兔却是可以先让掌柜的尝尝。”
刘掌柜本就觊觎那一大盆吃食,当即欣然接受,提筷笑道,“刘某人今日来得巧,倒是能一饱口福。”
碗中橙红色兔丁和红艳配料混在一起,几乎无法分清,刘掌柜夹起一块兔丁放入口中,和所看到的不同,第一口下去是微凉的咸香椒麻,咬一下那紧实的肉块,一缕缕肉丝裹着的鲜辣油汁就爆了出来,一口气霸道地将它的主导地位在整个口腔中奠定。
刘掌柜猝不及防,被呛了一下,只吃了一块就眼冒泪花,声音哽咽,喉咙锁紧,哑着嗓子喊道,“水!给我水!”
简清一旁看着,递过去一碗清水,刘掌柜咕咚咚灌下,长舒一口气,道,“叫什么冷吃兔,火焰兔才对!光这一口,我便能下三碗饭。”
他原本是不爱吃兔肉的。兔肉偏柴,炒制时间久了又会发硬,嚼劲是有了,但实在吃起来不够顺口,今日若不是对简小娘子厨艺的信任,他听到兔这个字就会转身就走。
原本他也只是想尝一口鲜罢了,谁想到这味道竟然如此勾人,即便辣到五脏六腑都快要烧起来了,还是一口口狼吞虎咽将一整碗兔丁吃了个干干净净。
等碗底空了,刘掌柜看着挂在碗壁上的红油,可惜感油然而生。若是能再来一勺米饭拌着吃下去,那才叫痛快!
而再灌下的一碗水冲淡了口中火热辣味,舌尖发痛的同时,竟还泛上来一股若有若无的甜味。麻、辣、鲜、咸四味互不冲突,这一缕甜味在最开始吃的时候只做辅位,将兔肉的鲜美推得更为鲜明,只有吃完回味之时,才让人察觉出它的存在。
和他之前吃到的简小娘子经手的吃食一样,光是这一手调味功夫就远胜城中许多食肆掌勺。刘掌柜忽然懂了这些天简清任由城中鸭货之风盛行,让谷丰食肆得了名头实惠,自家却始终不动如山的缘由。简小娘子不止会做卤味,连硬菜也做得如此勾人,她有这般手艺,怕什么别家抢了风头!
但终究还是有些可惜,刘掌柜又喝口水,道,“先前卤味生意热热闹闹,本以为不久就要叫一声简掌柜。但现在这股子风潮起了,借势而起的不在少数,怎么简小娘子倒是扔了东风,自己不动?”
他说得含糊,简清却听懂了,她淡淡一笑,也拿了一个小碗,拣起一块冷吃兔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品出一点甜味余韵上的欠缺。兔子来得突然,她让简澈去隔壁买了一勺糖,如今的糖不知是提取品质的问题还是什么缘故,她按往常的比例放糖,最终成品却欠了几分味道。
吃完一口,简清指着碗底红油,道,“学我者生,似我者死,我能让东风起,自然知道东风何时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