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继戎心里却是大吃了一惊,他这段时间确实是每天都写信不假,可那些信一多半是写给白庭玉的,那里还想得起京中的兄长来,眼下皇上这一问虽然口气平淡,他心里却惊异起来,张口道;“我,我我我也有给你写信的啊!只是寒州有多少事要等着老子操心呢,老子当然也得随时留心着,有些信是写给别人的……再说了老子又不是没断奶的娃,难道还要事事都来打扰哥哥,哪里有那么多信写给你!”
他一开始惊异之下,却是连老子也忘了说,不过他从前在寒州时也是这般,他兄长日就从京中给他去一封书信,而十天半月才等得到他一封书信,有时若遇上他有事在外地耽搁或是心情不好,月余才收到封回信的事也是有的。因此皇上这时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异样,拿他这般脾气也颇为无可奈何,只佯怒道:“朕是你哥,又有什么事是不能和朕说的,怎么就不能多写几封信了?难道还能累着你那两只狗爪子不成?”
周继戎对比着给白庭玉写信的热衷,想想自己好像还真没对兄长这么过,心里不由得生出两分内疚,连忙道:“行了行了,你年纪还不大,别跟个老头子似的念叨起来就没完!大不了老子以后也给你写写信,这不就完了,哥哥你有这精力省下来拿去哄哄你那后宫干点儿别的什么不好,别再来啰嗦老子啦!”
说到这儿他又想起件事来,转为一脸正色地望向他兄长道:“我给你写的那封很要紧的信,你收到没有?”
他兄长看他一本正经的,只当他要说的是什么重要的正事,仔细想了想才道:“你在泔潼时写过三封,到了江陵后又写过两封,你说的是哪件要紧的?”
周继戎挤眉弄眼道:“那个!就是那个!”见他兄长一脸的领会不能,周继戎心说难道是老子在信里写得太含蓄了以至于让哥哥看不出自己的用心良苦么?他这人皮厚如墙,倒还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当下张口就道:“就是那个靖国公怎么死的,老子在信里和你提过的吧?老东西是年纪大了又不知节制,洒色样样都沾,才落得那么个下场……老子知道哥哥你正年富力强的,可你那后院里熙熙攘攘的实在防不胜防,也不能不节制啊!唉哟!你打老子干嘛啊?老子这是为你好!”
话没说完头上就挨了记打。
他兄长见到他心下欢喜,他要不提这岔还一时没想得起这事来和他算帐,他那信里很是讲述了一番纵欲过度的严重后果以及自己深刻担忧之情,只差没直言他哥是那种色欲熏心的昏君似的,可那话里话外的意思也跟直说差不多了。这还得亏那书信是由信鹞直接呈送给皇上过目的,其间没有经过旁人的手。他这要是写成折子,一层层地由内阁经吏再到掌笔审阅后再呈送到御书房的书案上,他兄长想想那画面就觉得脸都要绿了,此时不收拾他还收拾谁。
偏偏周继戎挨了打也依然不老实,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对着他哥继续道:“老子和你说真的呢!哥,你可别当耳边风!不成!老子得和你宫里那谁,管事的说说,让他留神着些……”说话间脑袋上又被拍了几下,可他硬是顶着他哥的拳头把话给说完了。
几句话便把他兄长与他别后重逢的那点儿欢喜给消磨光了,皇上忍无可忍地掐着他两边脸颊狠狠道:“……再胡言乱语,朕就把先前的话收回去,就该让你早点娶妻有个人管着你!”
妻妻是周继戎的心头大患,他闻言顿时怂了,小声道:“……讳疾忌医……”
皇上道:“什么?”
周继戎这才闭了嘴,算是彻底老实了。可老实了没一会又不安分起来,拽着他哥的袖子压着声音道:“哥,这次进宫的美人漂不漂亮?等你什么时候儿子多了,让一个给老子养呗?”自然又是少不了讨得一番骂。
但他皮糙肉厚的,若被叫人拿住了真正的要害,否则叫兄长这般呵斥上几句,对他来说不疼不痒,简直连耳边风都算不上。
这般正经一阵胡搅一阵的,兄弟俩这番叙话足足用去大半夜的时间,周继戎才总算应付完他哥的种种盘问,得以脱身回府。
有了他兄长宽限三年的许诺,周继戎不用再担心被逼着相亲娶妻,一来是各地招募的军队征集完毕,训练乃至各种物资布置也需得不少人力去着手布置,二来他也担心自己跑得太快引起兄长疑心,他倒也不急着回去寒州。留在京城里也有的事情给他做,周继戎也不过得已休整了几日,随即被他哥哥使得团团转。
古来中原与外族谈和不下十数次,然而狼虎之邦,往往反复无常毫无信誉可言,一旦让他们缓过气来或是中原势微,但凡有一丝可乘之机,那一纸盟约倾刻间就会化为一张废纸,翻脸不认帐乃是家常便饭。
周继戎对这结盟之事一直是搀扶着仇视的态度,可看见皇上有条不率地整顿着朝庭上下],屯集着物资,显然也是有所准备,并不挨户着对方会信守盟约,几乎是从一开始和谈那一天就在着手着双方再度交战的准备,他这才觉得自家哥哥到底没有沉迷女色神志昏庸,总算放心了一些。
其实周继戎心里也知道,纵然他有心借这个机会痛打落水狗,可摆在眼前的事实却是朝廷难以抽出足够的兵力来支持他,况且各地如今也算不上十分太平,他兄长在这事上不得不以大局为重,不得不放过这般大好的机会也在情理之中。
而仅凭他寒州部众的能力要一直打到匈奴王庭委实有些捉襟见肘,拼个玉石俱焚或许还行,但要将匈奴彻底灭族却是力有未逮。不说他哥不能眼看着他去玉石俱焚,就是周继戎自己虽然不怎么在意生死,现在却也没觉得活够了非要采用这么偏激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