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被一阵喧哗吵醒的时候天刚蒙蒙亮,迷糊间只听得门外嗵嗵嗵地不断有人跑过去,口中还叫着:“出了什么事?”或是“不好了!”等语。不由纳闷儿地起身披上衣服,至门前悄悄儿打开道缝往外瞅,见那些千金小姐们都正纷纷地往楼外跑着,满脸地惊惧慌张之色。“灵歌,出了何事?”我听见旁边有人问,扭头看去,见是住在我隔壁房间的那位惜薇小姐,也正打开着门往外张望。我摇摇头,道:“似是南面出了状况,大家都在往南门跑。”那惜薇小姐道了声:“我去看看。”说着从房里出来,便见她只穿了套中衣,脸未洗、头未梳,边走边提脚上的绣花鞋,而后匆匆奔了南门而去。我原想着事不关己不过问,然而见所有的人都跑去看究竟了,我若留在房中反而显眼,于是也只好关门出来,小跑了几步跟在惜薇小姐的身后直奔南门。出得南门来不由得同时怔住,但见鱼肚白的晨光中,那道连接别苑大门与孤峰之间的软桥正被一团熊熊火焰吞噬着,所有人都呆在当场,被这突如其来的事件惊得无所适从。眼见软桥哔哔剥剥地被烧得肢离破碎,那胳膊粗的麻绳终于断作了数截,桥身裹着火焰掉下了深渊去,一座近五十米长的桥顿时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殆尽。一时众人惊慌不已,纷纷扯住站在最前面的夏红裳急问着该如何是好,夏红裳亦有些慌,但毕竟身为主人得为客人负责,是以强做镇定地道:“大家莫慌,桥是人搭的,总归明日敝府家下便会带着诸位府内马车来接,届时让他们再搭一座助我们过去便是了。好在飞仙阁内的食物充足,就算再撑个四五天都不成问题,姐妹们先镇定些,切莫自乱阵脚,不过是个意外罢了,明日大家便可回去的。”难得夏红裳还能保持冷静,这话说出后总算安抚下众千金的慌张情绪,便听我身前的惜薇小姐忽地接口道:“夏小姐说得对,咱们就是慌下天来也不顶用,反正这桥就算不被烧毁,咱们也是要在这孤峰上待到明日才回去的,索性就当这桥还在,安安心心地等着人来给咱们搭桥罢!”见众人目光齐齐望向这边,我闪身到惜薇小姐的身后,免得无意中高调出镜,众人闻言亦都称是,这才将现场稳了下来,于是渐渐散去,我便也夹在其中回到楼内房间穿衣洗漱。重新出得房来见大多数人都在厅内坐着议论方才桥被烧之事,我便转左由北面的门出得楼来,从东侧绕行再度来至南面正门的方向。见那位惜薇小姐仍披头散发地站在那儿,似是在思考什么。我才要回身走开打算换个时间再来,忽见她转过脸来冲着我道:“灵歌,你说这桥为何会着起火来呢?”我只得走上前去,道:“不知夏小姐方才可问过执夜的下人了,记得她曾说过这飞仙阁四扇门处皆有人看守,这桥正对着南门,若是着起火来,守南门的下人应当当时便发现才是。”惜薇小姐点点头,道:“方才夏小姐问过那守南门的仆人了,听说火是突然烧起来的,而且火势极凶,根本来不及泼水抢救——我只是奇怪,这火是从何处而来的呢?照理说当与天气干燥无关,早晨起来正是露气重的时候,哪里会干到那桥自己烧起来呢?!”我望着她,道:“说得是,那么惜薇觉得会是何原因呢?”惜薇小姐左右看了看,见四周无人,便凑在我耳边压低声音道:“我倒觉得……它是被人故意放火烧掉的!”我只作吃了一惊,捂住嘴道:“这……这又是为什么呢?是谁会这么做?”惜薇小姐冷笑了一下,道:“这还不明白么,灵歌,难道你忘了去年绣艺精社上是谁对你恶作剧、将你锁在那小黑屋里一天一夜出不来的?”这……为什么人人都喜欢捉弄岳灵歌呢?正所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只怕是因为岳灵歌天生胆小,就算被人欺负了也不敢对岳家父子说,所以才更纵容了某些无聊骄蛮的千金小姐们以捉弄她为乐的。我怕露了马脚,便假意又吃了一惊,道:“难道是……”惜薇小姐把头一点,道:“正是!夏红裳一向喜欢捉弄人,再加上她那对儿左膀右臂武明玉和牛若华在旁煽风点火,只怕这一次之所以选中此地做为绣艺精社的聚会之处,就是她们三人暗中想出来要捉弄大家的鬼伎俩!”原来她怀疑是夏红裳捣的鬼,如果夏红裳当真如她所说是个有恶趣味的人,这么想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如此看来说不定马上要倒霉的仍然是我……呵,也罢,倒让我看看这位大小姐能想出什么辙来。正说话间,忽见贵嬷嬷急慌慌地从大门里跑出来,向着西面绕去,惜薇小姐低声道:“瞧,只怕又有诡计!我跟去看看。”说着便飞快地跟了过去。我探头由大门向楼内张望了一下,隐约看见不少人都聚在某个房间的门前,不知发生了何事,便悄悄地进得楼去,站在距人堆儿不远处的堂柱后旁观。便听得那围在房间门前的小姐们正议论纷纷:“武小姐睡得再熟也该被吵得醒了,何况如此用力地撞门,怎可能听不见呢?”“会不会她并未在房中?”“可方才夏小姐已经令人找遍整个飞仙阁了,并未见到武小姐的人影呢!何况她的房门上着闩,肯定屋里有人!”“天呢!她不会出什么事罢?”“但愿不会!如今我们也撞不开这门,不知里面情形如何……”我心中一动:这位武小姐的房间不正是昨天我走错了的那一间么?她究竟出了何事?正寻思间听得夏红裳的声音在人堆中响起,道:“我已令贵嬷嬷绕到外面去看看武小姐房间的窗户有没有上闩了,且等她回来便知。”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纷纷称是,道:“对,若是窗户没有上闩,只好由窗户进去看看她是否在屋中了。”贵嬷嬷很快回来,后面还跟着那惜薇小姐,听得贵嬷嬷禀道:“回小姐,武小姐房间的窗户亦在里面上了闩,打不开。”众人不由面面相觑,夏红裳急道:“这是怎么说的!窗户和门都上了闩,明玉她人肯定在里头!昨儿中午她酒喝得最多,回房后便一直未见她出来,别是出了什么事,若再进不了屋子,只怕耽搁了时间!”众人便也跟着一阵着急,听得惜薇小姐道:“不若点破窗纸往里看看!”大家便又是恍然惊醒,夏红裳一边道:“惜薇说得是,我是急得六神无主了!”一边伸出手指探入门上窗格用力一捅那窗纸,“扑”地应声而破,便率先凑上眼去往里看,这一看不打紧,口中突地发出一声凄厉尖叫,直把我吓了一大跳,心脏扑通扑通地撞得厉害。众人被她这声尖叫吓住了,有胆小的甚至还不明白发生了何事便也跟着尖叫,更有甚者慌得转头就跑,被裙摆绊了脚摔在地上。有略显镇定的忙问夏红裳发生了何事,更有胆大的亦捅破了窗纸往屋里看,之后的反应却也同夏红裳一样,发出惊恐至极的尖叫。夏红裳被小丫环搀扶着踉跄后退,面色苍白浑身颤抖,指着武明玉的房间惊恐地道:“明玉她……她……她死了……”一石激起千层浪,尖叫声立时响成一片,众人如遭雷亟一般或惊慌后退远离那房门或吓掉了魂儿般扭头便跑,甚至有一个已经完全吓懵了,乱跑乱冲间一头撞上了我身前的柱子,当场便晕倒在地。连忙走上前去将她的上半身从地上拽起来,让她半靠到柱子上继续晕着,免得被那些吓慌了神儿的人跑动间踩到脑袋。一时满大厅内都是吓白了面孔的千金小姐,手足无措地相互望着不知该如何是好。有那么一两个连哭带喊地冲着夏红裳道:“立刻报官罢!叫人将我们的车夫都带来!这地方待不得了!我们要回去!”夏红裳六神无主地点着头,哆嗦着开口道:“贵嬷嬷……你去将别苑的大门打开,让大家先离开飞仙阁……再找两个腿脚轻快的小丫头下山到咱们府的驿馆……找家丁上来,另着人去报官和通知各位小姐的府上派马车来接……快去罢……”贵嬷嬷应着便要向外走,却听得那惜薇小姐道:“桥都断了,还怎么过去开大门?”众人这才回过味儿来,更加不知所措。惜薇小姐行至夏红裳面前冷声道:“事到如今你可后悔了?早知如此便不该将桥弄断!”话音一落满厅皆惊,所有的目光齐齐地望在了夏红裳的脸上。夏红裳直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怒声道:“你……你在说什么?!莫非你认为桥是我弄断的不成?!”惜薇小姐冷哼一声道:“不是你弄断的还是谁弄断的?你是这飞仙阁的主子,你想做什么谁还拦得了你?”夏红裳见众人皆以不信任的眼神看她,不由得浑身乱颤,道:“我……今天早上始终同若华和佟家二位小姐在一起,由南门出去后便一直在东面立着等看日出,那时桥还未曾着火,至贵嬷嬷跑来禀报桥起了火时到现在,我、我一直同她们三人在一起!你若不信,直管问她们三人!”